譚建林推開三排宿舍的門。
屋子裡的戰士們看到他進來,原本還在低聲交談的幾個人立刻閉上了嘴,都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有同情,有擔憂,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
譚建林將戰士們的表情儘收眼底,心中了然。
看來,他們是誤會了交班會的情況。
不過,他也沒打算立刻解釋。
有些事情,說得再多,不如做出來更有說服力。
他走到自己的床鋪前,放下帽子和水壺,臉上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對圍過來的幾個班長和骨乾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行了,都彆圍著了,該乾嘛乾嘛去。交班會那邊,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一切在預料之中?”
這話落在戰士們耳朵裡,更加坐實了他們的猜測。
這不就是典型的“死鴨子嘴硬”嗎?
肯定是結果不好,隻能這麼說來安慰自己,也安慰大家。
唉,新排長還是太年輕了啊!
眾人心裡歎息著,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紛紛應了一聲,各自散開,隻是那氣氛,依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
趙毅,四期士官,三排的老大哥,也是譚建林的“重點關注對象”。
他看著譚建林那張年輕卻異常平靜的臉,心裡五味雜陳。
這個新來的排長,腦子確實好使,那份報告他雖然沒看全,但也聽說了個大概,絕對是高水平。
可軍隊,光靠腦子是不行的。
人情世故,資曆背景,還有那實打實的軍事素質,缺一不可。
譚建林剛來,根基太淺,體能也確實是短板,這次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是動了某些人的蛋糕,或者讓一些老資格覺得被冒犯了。
“唉……”趙毅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譚排這日子,怕是不好過嘍。”
他覺得,譚建林現在所謂的“平靜”,不過是在強撐罷了。
然而,趙毅並不知道,此刻的譚建林,根本沒空去理會戰士們的誤解。
他的大腦,正在高速運轉,思考著一個更加實際,也更加嚴峻的問題。
武裝偵察連,未來在合成化戰場上的定位!
報告是寫出來了,旅裡也認可了,轉型的大方向定了。
但是,具體怎麼轉?怎麼打?
武裝偵察連,說白了,就是輕裝步兵加上一些偵察裝備。
優點是靈活,機動性強,擅長滲透偵察。
缺點也很明顯,火力弱,防護差,缺乏重型裝備,一旦和敵方的裝甲部隊或者優勢兵力硬碰硬,那就是雞蛋碰石頭。
尤其是在模擬專業藍軍的對抗演練中,麵對裝備精良、戰術多變的“敵人”,武裝偵察連這點家底,很可能連敵人的前沿都摸不到,就會被打得灰飛煙滅。
“不行,必須揚長避短!”譚建林眼神銳利起來。
“硬碰硬肯定不行,那就隻能玩‘巧’的,玩‘奇’的!”
“我們的優勢是‘輕’和‘快’,是滲透能力……”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著,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戰術想定。
突然,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
“對!反裝甲!奇兵!”
譚建林猛地坐直了身體,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如果,我們能組建一支或者多支精乾的小分隊,攜帶單兵反裝甲武器,利用我們的滲透優勢,潛伏到敵人的縱深地帶……”
他的思路越來越清晰。
“目標不是敵人的主戰坦克集群,那太難啃,而且風險太大。”
“目標應該是敵人的薄弱環節,是那些高價值,但防護相對較弱的目標!”
“比如,敵人的炮兵陣地!”
“敵人的指揮所!”
“後勤補給點!”
“甚至……是正在起降的武裝直升機!”
這些目標,一旦被摧毀,對敵人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而武裝偵察連的小分隊,就像是一把隱藏在暗處的匕首,可以悄無聲息地插進敵人的心臟!
“這種小分隊,人數不用多,三到五人即可,裝備以輕便高效的反裝甲導彈、火箭筒為主,再加上必要的通信和偵察設備。”
“他們是戰場上的幽靈,是‘奇兵’,是打破平衡的關鍵!”
“就算……就算小隊全員犧牲,對於整個戰局而言,這個‘代價’,或許也是可以承受的,隻要能換掉對方一個炮兵營,或者一個團級指揮所!”
想到這裡,譚建林的心臟都忍不住加速跳動起來。
這個“反裝甲小隊”的構想,簡直是為武裝偵察連量身定做的!
它完美地契合了偵察連“輕量化、靈活、擅長滲透”的特點,又能在現代戰爭中發揮出巨大的價值!
他立刻翻開自己的戰術筆記本,拿起筆,開始奮筆疾書。
將剛才腦海中的構想,一條條、一點點地記錄下來,完善細節,推演可行性。
……
夜色漸深。
連隊的熄燈號已經吹過,大部分戰士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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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三排的宿舍裡,還有一盞台燈亮著。
譚建林依舊伏在桌前,專注地寫著什麼,時不時停下來思考,或者在紙上塗塗改改。
幾個還沒睡著的戰士,躺在床上,透過蚊帳的縫隙,看著那個燈光下略顯單薄的背影,心情複雜。
白天訓練的時候,他們沒少在心裡腹誹這位新排長的體能。
五公裡越野,將將及格。
四百米障礙,磕磕絆絆。
器械訓練,更是慘不忍睹。
說實話,這樣的體能,在以“尖兵”自居的武裝偵察連,確實有些不夠看。
甚至有些戰士覺得,讓這樣一個人當他們的排長,有點丟人。
可是,看著他此刻認真工作的樣子,戰士們又有些說不出話來。
不管怎麼說,這位新排長,確實是在用心為連隊做事情。
那份引起軒然大波的報告,且不論結果如何,至少說明他動了腦子,花了心思。
現在,又一個人加班加點到深夜,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唉,其實……譚排除了體能差點,人還是不錯的。”一個戰士小聲嘟囔了一句。
旁邊的戰士翻了個身,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就在這時,趙毅輕手輕腳地從床上下來,端著一個搪瓷缸子,走到譚建林的桌前。
“排長,”他把缸子放在桌上,裡麵是剛泡好的熱茶,“還在忙呢?”
譚建林抬起頭,有些意外地看了趙毅一眼,隨即笑了笑:“睡不著,隨便寫點東西。謝謝了,老趙。”
趙毅沒走,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說道:“排長,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譚建林示意他說下去。
趙毅組織了一下語言,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委婉:“排長,您那份報告,寫得肯定是有水平的,旅裡怎麼決定,咱們也左右不了。但是這帶兵打仗,光靠筆杆子還是不夠。”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譚建林,繼續說道:“我知道您剛從軍校畢業,可能還不適應咱們野戰部隊的訓練強度。這體能啊,不是一天兩天能練出來的,得慢慢來,循序漸進。”
“戰士們……有時候說話可能不太中聽,但大部分人沒壞心眼,就是覺得……覺得排長應該在訓練場上帶頭衝。”
“您也彆太往心裡去,給自己點時間,也給戰士們點時間。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訓練成績,總會慢慢提上來的。”
趙毅這番話,說得既實在,又帶著幾分維護的意思。
他既點出了譚建林目前的短板,也表達了自己和一部分戰士的理解,還隱晦地提醒譚建林,不要因為報告的事情分心,先把本職工作,尤其是自身的軍事素質搞上去。
譚建林聽懂了趙毅的潛台詞。
他心中微暖。
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誤會了自己。
至少,眼前這位經驗豐富的老班長,是真心在為自己考慮。
他點了點頭,認真地看著趙毅:“老趙,謝謝你。你說的我都明白,我會努力的。”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筆記本上,那上麵,關於“反裝甲小隊”的構想,已經初具雛形。
夜幕低垂。
武裝偵察連的晚點名,照例進行。
隊伍集合完畢,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怪的寂靜。
胡向和吳誌並肩站在隊列前方,與昨天不同,兩人臉上那抑製不住的笑意,在燈光下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