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門輕輕合上，最後一點孩子們的嬉鬨聲被隔絕在外。空氣裡那股緊繃的張力似乎鬆弛了些，卻又迅速被另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填充。隻剩下他們三個成年人，以及那個懸而未決、卻已然改變方向的問題。
蘇清雅沒有坐回原來的位置。她站在窗邊，背影依舊挺拔，但肩線不再像之前那樣僵硬得如同石刻。她轉過身，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林楓臉上，不再是之前的回避或遠眺，而是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平靜。
“林先生。”她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一些，少了幾分冰棱般的銳利，多了幾分疲憊的務實，“我們需要談談接下來的安排。”
林楓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他知道，那句“換個方式”背後，絕不會是簡單的握手言和。
“我和趙敏商量過。”蘇清雅繼續道，語速平穩，“否認關係已經不現實，輿論的壓力你也看到了。現在最好的辦法，不是對抗，而是引導。”
趙敏適時地接話，語氣恢複了專業性的冷靜，但少了最初那份居高臨下。“我們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進行一段時間的……有限合作。”
“有限合作？”林楓重複這個詞，舌尖品出一絲諷刺的味道。
“是的。”蘇清雅接過話，清晰地闡述，“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在一些必要的公開或半公開場合，你需要以孩子們父親的身份出現。我們需要向外界展示一個……一個相對穩定的家庭形象，來平息目前的猜測和負麵影響。”
林楓安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等蘇清雅說完，他微微挑了下眉梢。
“聽起來，趙小姐之前的‘永久否認’方案，現在升級成了‘限期表演’版本。”他語氣平淡，卻像根細針，輕輕紮了一下，“那麼，報酬怎麼算？按演員的時薪，還是計件？”
趙敏的臉色瞬間有些難看。
蘇清雅卻似乎並不意外他的反應。她看著林楓，眼神裡沒有什麼波動，隻是更沉靜了些。“我們會提供一筆費用，作為你配合我們工作的補償。數額會讓你滿意，足以彌補你為此付出的時間和可能受到的影響。”
“讓我滿意？”林楓輕輕笑了一下，沒什麼溫度，“趙小姐之前還提到，這會影響到我自身的平靜生活。看來這筆費用裡，也包含了我的‘封口費’和‘精神損失費’？”
他的話依舊帶著刺，但蘇清雅沒有反駁。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默認了這種赤裸裸的、將情感關係明碼標價的交易性質。
就在這時，林楓放在桌麵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王海發來的消息。
“楓子！還活著嗎？談判進行到哪一步了？對方有沒有用支票砸你臉？”
“說真的，要是條件還行就應了吧。你那個獨立項目不是正缺啟動資金嗎？哥們兒我可等著跟你發財呢……”
王海的消息像一記現實的鐘聲，在他耳邊敲響。
啟動資金。
林楓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瞬。他想起自己電腦裡那個寫了很久、卻因為資金問題一直擱置的程序框架；想起銀行卡裡那點可憐的餘額；想起下個季度可能要交的房租；想起他之所以深夜還在公司加班，不就是因為看不到改變現狀的希望麼？
他之前所有的掙紮，無論是基於被隱瞞的憤怒，還是對突然成為“父親”的無所適從，亦或是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在冰冷的現實和這看似能解燃眉之急的“補償”麵前，忽然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趙敏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瞬間的沉默和目光的遊離。她沒有催促，隻是重新拿起那份被擱置的初步方案，輕輕推到林楓麵前。
“林先生，我們可以把具體條款細化。包括合作期限、具體場合、雙方需要履行的義務，以及……你剛才提到的報酬數額和支付方式。”她的語氣緩和了不少，帶著一種“我們可以談”的務實姿態。
林楓的指尖在冰涼的手機外殼上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
他抬起頭，視線從趙敏臉上移到蘇清雅那裡。蘇清雅依然站在那裡，等待著他的回應。她的眼神很複雜，有期待，有無奈，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為了她的事業，也為了孩子們能有一個看似正常的過渡。
一邊是情感上的巨大衝擊和被人安排的憋悶。
一邊是能解決他眼下困境的真金白銀，以及三個孩子那雙清澈眼睛帶來的無形牽扯。
天平的兩端，重重地下沉。
他深吸了一口氣，包廂裡那若有似無的香薰味兒似乎更濃了，悶得人胸口發堵。
“說說看，”他終於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啞了一些，“你們這個‘限期表演’，具體要我怎麼做。”
這句話問出來，意味著他放棄了最初那種全然對抗的姿態。
他把自己，放在了這場冰冷契約的談判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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