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濃得化不開的墨，沉沉壓在彆墅上空。白日裡的嬉鬨早已沉寂，連蟲鳴都歇了。隻有走廊儘頭一盞壁燈，散發著昏黃柔和的光。
林楓合上筆記本電腦，指尖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程序員的本能讓他習慣在深夜處理一些需要絕對安靜的事務。他站起身，骨骼發出輕微的脆響。
經過兒童房時，他腳步頓住。
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讓他停在門外。裡麵太安靜了，反而透著一絲不同尋常。
他推開虛掩的房門。
夜燈溫暖的光線下，思清和思雅在小床上睡得正沉。思雅甚至踢開了半邊被子，一隻腳丫子露在外麵。
林楓的目光落在最裡麵那張小床上。
思柔蜷縮著，像一隻蝦米，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半個小腦袋。但借著微弱的光線，林楓看到她臉頰泛著一種不正常的潮紅，呼吸聲也比平時粗重急促。
他心頭一緊，幾步走到床邊。
手背輕輕貼上思柔的額頭。
一片滾燙。
那溫度灼著他的皮膚，也瞬間驅散了他所有的睡意。
“思柔？”他低聲喚道，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思柔沒有回應，隻是難受地皺緊了小眉頭，無意識地哼唧了一聲，帶著濃重的鼻音。
這時，對麵主臥的門也被輕輕推開。蘇清雅穿著睡袍，臉上帶著被驚醒的迷茫和擔憂。“怎麼了？我好像聽到聲音……”
她的問話在看到林楓凝重的神色和他貼在思柔額頭的手時，戛然而止。
“她發燒了。”林楓收回手，語氣冷靜，動作卻絲毫不停。他掀開思柔的被子一角，小家夥因為突然接觸微涼空氣瑟縮了一下。
蘇清雅瞬間清醒，快步走過來，也伸手去探溫度。指尖傳來的高熱讓她臉色發白。“怎麼突然燒這麼厲害？晚上睡覺前還好好的……”
“去拿體溫計，還有醫藥箱。”林楓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他已經單膝跪在床邊，仔細觀察著思柔的狀態。
蘇清雅被他這種罕見的、全權掌控的姿態弄得怔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立刻轉身去取東西。
這番動靜到底還是吵醒了另外兩個孩子。
思清揉著眼睛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問：“爸爸，媽媽，怎麼了？”
思雅也被吵醒，帶著起床氣剛要扁嘴哭鬨，就看到爸爸和媽媽都圍在妹妹床邊，氣氛緊張。她癟癟嘴，把哭聲咽了回去，小聲問：“妹妹病了嗎？”
“嗯，妹妹不舒服。”林楓抽空回了一句，目光依舊鎖在思柔身上，“你們乖乖睡覺，爸爸媽媽會照顧妹妹。”
他的冷靜像有傳染力，思清和思雅對視一眼，竟然真的重新躺好，隻是兩雙大眼睛都擔憂地望著這邊。
蘇清雅拿著體溫計和醫藥箱匆匆回來。電子體溫計發出“嘀”的一聲，屏幕顯示的數字讓她的心沉了下去。
“三十九度五……”她聲音有些發顫，下意識看向林楓，“要不要馬上叫節目組的醫生？”
林楓接過體溫計看了一眼，眉頭微蹙。“先物理降溫。高燒驚厥比發燒本身更麻煩。”
他打開醫藥箱，動作熟練地找出兒童退燒貼，撕開，小心翼翼地貼在思柔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昏睡中的思柔稍微安寧了一點點。
接著，他又拿出酒精和棉球。
“你要用酒精？”蘇清雅有些遲疑，“這個……”
“稀釋過的，主要擦腋下、脖頸、腹股溝，輔助散熱。”林楓頭也不抬，語氣平穩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程序，“你去打盆溫水，擰個毛巾過來，幫她擦擦手心腳心。”
蘇清雅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燈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動作不見絲毫慌亂，每一個步驟都清晰明確。她心裡那份慌亂，竟奇異地被撫平了一些。
“好。”她應了一聲，轉身去浴室。
等她端著溫水回來時，林楓已經利落地給思柔擦完了酒精，正在幫她重新蓋好被子，動作輕柔得與他平時略顯疏離的形象判若兩人。
思柔似乎舒服了一些，呼吸不再那麼急促，沉沉睡去，隻是小臉依舊紅得讓人心疼。
林楓接過蘇清雅遞來的溫濕毛巾，細致地擦拭思柔的小手，連指縫都不放過。他的手指修長，做起這些事來卻異常靈巧。
蘇清雅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
燈光下，男人高大的身影半跪在兒童床邊，小心翼翼地照顧著生病的小女兒。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總是顯得過於冷靜的眼睛裡，此刻映著思柔小小的身影，專注得仿佛那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事。
她忽然想起，剛才被驚醒時，他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人。他甚至不是睡在兒童房裡的。
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悄然漫上心頭。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漾開圈圈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
夜還深。
彆墅裡靜悄悄的，隻有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
一場突如其來的病熱，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也像一塊試金石，悄然檢驗著這個剛剛拚湊起來的家，所能承受的重量與溫度。
林楓換了一條涼一些的毛巾，重新敷在思柔的額頭。
他的守夜，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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