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被黏稠的夜色凍住了，流淌得極其緩慢。
兒童房裡隻亮著一盞光線柔和的壁燈，將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投在牆上，放大了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林楓搬了張椅子坐在思柔床邊。他沒有靠在椅背上，身體微微前傾，形成一個守護的姿態。他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麵是一個簡易的計時器，設定為每十五分鐘震動一次。
震動第一次響起。
他伸手，探了探思柔的額頭。指尖傳來的溫度依舊灼人。他揭下那張已經不怎麼冰涼的退燒貼，換上一片新的。動作輕緩，生怕驚擾了孩子本就淺眠的睡眠。
蘇清雅端著一杯水走過來，遞給他。“你也喝點水。”
林楓接過，道了聲謝，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思柔。
蘇清雅在他旁邊的地毯上坐下，背靠著思柔的小床。她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第二次震動。
林楓再次測量體溫。三十九度三。下降的幅度微乎其微。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恢複平靜。他擰開一瓶兒童專用的退燒藥劑，用滴管精確地抽取了劑量。然後，他極輕地托起思柔的後頸，小心地將藥液滴進她的嘴裡。
思柔在昏睡中本能地抗拒，小腦袋偏了偏，藥液從嘴角溢出一點。
林楓沒有絲毫不耐。他用指腹輕輕擦去那點藥漬，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說。“思柔，乖，吃了藥就不難受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思柔哼唧了一聲，竟真的不再亂動，順從地咽下了剩下的藥。
蘇清雅看著這一幕，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從未聽過林楓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是他平時那種略帶疏離的冷靜，也不是偶爾流露的毒舌，而是一種……近乎笨拙的溫柔。
第三次震動。
物理降溫。林楓用溫水浸濕毛巾，擰得半乾，重新開始擦拭思柔的脖頸、腋窩和手心。他的動作穩定而富有節奏，仿佛在執行一項經過精密計算的程序。毛巾涼了，就再浸一次溫水，周而複始。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思柔略顯沉重的呼吸聲，毛巾劃過皮膚的細微摩擦聲，以及林楓手機那規律的、每十五分鐘一次的微弱震動。
這規律性本身，就帶著一種沉重而堅定的力量。
蘇清雅原本想勸他去休息，自己來守下半夜。但看著林楓那專注到近乎固執的側影，這句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她意識到，在這個時刻，任何打斷都是一種冒犯。
她隻是默默地去換了盆裡的溫水，將水杯重新續滿，安靜地扮演著一個輔助者的角色。
夜更深了。
思清和思雅大概是被這反複的輕微動靜徹底擾醒，但兩個小家夥出奇地安靜。他們並排坐在思清的小床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兩雙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四顆浸在水裡的黑葡萄，一眨不眨地看著爸爸照顧妹妹。
他們沒有吵鬨，沒有提問。一種超越年齡的懂事氛圍，籠罩著他們。
不知道是第幾次手機震動了。
林楓再次貼上退燒貼，然後伸手探向思柔的額頭。
這一次，他停留的時間稍長了一些。
蘇清雅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他收回手，又拿起體溫計。
“嘀。”
電子屏幕發出的微光，映亮了他一小塊下頜。
“三十八度七。”他報出數字，聲音裡聽不出太多情緒，但那一直緊繃著的肩線，似乎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毫米。
蘇清雅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回實處一點點。她這才感覺到，維持一個姿勢太久，自己的後背已經有些僵硬發麻。
她看向林楓。
壁燈的光線勾勒出他清晰的輪廓。他眼底有淡淡的陰影，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許青色的胡茬，讓他平添了幾分平日裡沒有的滄桑感。但他坐姿依舊挺拔，眼神依舊清亮，像黑夜海上永不熄滅的燈塔。
這一刻，蘇清雅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男人。
那個在代碼世界裡遊刃有餘的程序員，那個在荒野中冷靜發號施令的領隊，與眼前這個為女兒一次次更換毛巾、測量體溫的父親，形象緩緩重疊，拚湊出一個遠比她想象中更複雜、也更……堅實的輪廓。
【突發隱藏任務：精心的守護。】
【狀態：已完成。】
【獎勵發放：初級醫療護理。】
一股清涼的氣息融入林楓的意識，大量基礎的生理病理知識、常見急症處理方法、護理要點，如同早已掌握的記憶般浮現。但他此刻無暇細細體會。
他隻是看著思柔因為體溫下降而稍微舒展一些的眉頭，看著她終於不再因為高熱而難受地扭動，沉入更安穩的睡眠。
窗外，墨色的天幕邊緣，隱約透出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白。
長夜將儘。
這場無聲的戰役，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林楓調整了一下坐姿，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下一個十五分鐘的倒計時，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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