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的餘韻和水墨的衝擊漸漸沉澱，網絡上的喧囂卻並未停歇。一些新的聲音開始冒頭，質疑之前的表演是否是精心策劃的公關手段，是為了掩蓋“軟飯”本質的煙霧彈。
這些聲音像細小的塵埃，無孔不入。連思清刷兒童科普視頻時，都偶爾會在彈幕裡看到幾句不和諧的評論。思雅從幼兒園回來，會悶悶地問為什麼還有人說爸爸壞話。思柔則變得更粘人，晚上總要抱著林楓的枕頭才能入睡。
孩子們敏感地捕捉到了空氣中殘留的緊張。
周五晚上，林楓係上了那條印著小熊的圍裙。這是思柔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他打開冰箱，目光掃過裡麵的食材。新鮮的蝦仁，嫩綠的西蘭花，飽滿的香菇，還有一小塊上好的牛裡脊。
“今晚想吃點什麼特彆的？”他轉頭問坐在廚房中島旁高腳凳上的三個小家夥。
思雅立刻舉手。“我要吃會發光的食物！像寶石一樣！”
思清推了推眼鏡。“從營養學角度，需要均衡攝入蛋白質、維生素和碳水化合物。另外，我希望口感層次豐富一些。”
思柔小聲說。“想要……星星。甜甜的星星。”
林楓點點頭，像是接到了最重要的訂單。“收到。”
他先處理牛裡脊。刀刃與砧板接觸，發出細密勻稱的聲響，肉被切成薄厚一致的片，接著是更考驗刀工的細絲。他的動作不像是烹飪，更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密操作。
思柔溜下凳子，跑到他腿邊，仰著頭看。“爸爸，我能幫忙嗎？”
林楓遞給她一小碗煮熟的黑米和幾個小巧的模具。“用這個，壓出星星，放在盤子邊上，好不好？”
思柔用力點頭，抱著小碗，像捧著珍寶，跑到餐桌旁認真工作起來。
熱鍋，冷油，滑入肉絲。刺啦一聲，煙火氣瞬間升騰。林楓手腕輕抖，鍋鏟翻飛，肉絲在高溫下迅速變色，鎖住汁水。加入蔥薑絲爆香，然後是切好的香菇絲，最後是掐頭去尾的豆芽。調味汁預先調好，沿著鍋邊淋入，火焰猛地竄起，包裹住所有食材，快速顛勺，收汁，出鍋。一盤鑊氣十足的滑炒肉絲擺在台上，香氣撲鼻。
思清不知何時拿來了他的小平板，對著菜肴拍照，記錄數據。“熱傳導效率很高。美拉德反應充分。”
接著是蝦仁蒸蛋。蛋液過濾得極其細膩，加入溫水比例精確，覆上保鮮膜。水沸後上鍋，火候調到最小。林楓同時另起一鍋，灼燙西蘭花，撈出後迅速過冰水，保持翠綠爽脆。
思雅踮著腳，看爸爸像變魔術一樣，將蒸好的西蘭花圍繞在蒸好的嫩滑蛋羹周圍，又將炒好的蝦仁精心擺放在中央，最後淋上幾滴生抽和香油。
“看，像不像綠色的珊瑚礁圍著黃色的海島，上麵還有粉色的寶藏？”林楓指著盤子。
思雅眼睛瞪得溜圓。“像！還會發光！”蛋羹和蝦仁的確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最後是思柔的星星。林楓用模具將水果胡蘿卜和甜椒切出小星星，稍微焯水，和思柔用黑米壓出的深色星星交錯著，撒在了一道清甜的南瓜濃湯表麵。
蘇清雅結束一個電話會議，從書房出來，聞到滿屋香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林楓在灶台前忙碌，背影寬闊而穩定。思清像個嚴謹的質檢員，對著菜肴分析成分。思雅圍著桌子雀躍，指揮著爸爸哪裡該多放一顆“寶石”。思柔則安安靜靜，用她的小手，將一顆顆黑米星星仔細地擺在每個餐盤邊緣，神情專注得像在完成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品。
橘色的燈光暖暖地灑下來，籠罩著他們。油煙機的嗡嗡聲，鍋鏟的碰撞聲，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交織成一首平凡卻動人的交響樂。
她靠在廚房門框上，沒有出聲。
這一刻，什麼網絡謠言，什麼“軟飯男”標簽，什麼過往的迷霧，似乎都被這濃鬱的、真實的煙火氣衝散了。
她看著林楓。看他低頭耐心回答思清關於“美拉德反應”的追問，看他用乾淨的手指擦掉思雅鼻尖沾上的一點醬汁，看他接過思柔遞過來的、擺得有點歪扭的黑米星星，鄭重其事地放在濃湯最中央。
這個男人，用他獨有的方式，在為這個家構築一道看不見的防線。不是用激烈的言辭，不是用炫目的才華，而是用這一蔬一飯，用這瑣碎日常裡的點滴溫暖，將那些惡意的寒冰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