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約見的地方是一家僻靜的茶室。綠植掩映，流水潺潺，環境清幽得與門外喧囂的都市像是兩個世界。林楓到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那裡，麵前一杯清茶，熱氣嫋嫋，模糊了她幾分平日裡略顯銳利的輪廓。
她沒寒暄，直接推過來一個平板。屏幕上顯示著一份加密處理過的郵件摘要和幾張模糊的會麵照片。
“張建國最近動作很頻繁。”趙敏的聲音和茶室的氛圍不太搭，帶著金屬般的冷硬。“他上周秘密飛了三次深圳，兩次北京。見的都是這幾個人。”
林楓的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劃過。那幾個名字和背後代表的資本力量，在科技投資圈裡堪稱龐然大物。他們以手段淩厲、胃口巨大著稱，擅長在初創項目嶄露頭角時進行狙擊，要麼收入囊中，要麼複製打壓，直至其消亡。
“他想乾什麼？”林楓放下平板，語氣沒什麼起伏。
“還能乾什麼。”趙敏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沒什麼溫度，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星火’現在太紮眼了。官媒定調，用戶增長曲線漂亮得不像話。這已經觸動了很多人敏感的神經。張建國自己吃不下，或者說，他不甘心隻分一杯羹，他想聯合資本，把你連根拔起。”
她端起茶杯，卻沒喝，隻是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林楓，你從娛樂圈殺出來，應該知道那裡的規則。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但我要告訴你，科技圈這個戰場，比娛樂圈更殘酷。這裡不講情麵，隻看利益。資本手裡的武器，是看不見的金錢洪流，是精準的法規漏洞打擊，是鋪天蓋地的輿論抹黑，甚至是直接釜底抽薪，挖空你的核心團隊。”
林楓沉默著。茶室的靜謐放大了某種無形的壓力。窗外偶爾傳來車輛駛過的聲音，遙遠而模糊。
“他們第一步會怎麼做？”他問。
“通常有兩種路子。”趙敏放下茶杯，發出輕微的磕碰聲。“一是直接找你談收購。開出一個你無法拒絕，或者他們認為你無法拒絕的價格。如果你拒絕……”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林楓，“第二種，就是圍剿。他們會迅速投資，甚至親自下場複製一個功能類似，但背後有龐大資源支撐的競品，用免費、補貼、甚至是不正當的競爭手段，在最短時間內擠壓你的生存空間，拖垮你的資金鏈。同時，在輿論上給你製造麻煩，比如數據安全問題，比如侵犯用戶隱私……隨便一個帽子扣下來，都夠你喝一壺的。張建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穿針引線，提供他所能動用的所有媒體和傳統渠道資源，作為資本狙擊的輔助。”
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我收到風聲，他們已經初步接觸了‘智童科技’，那家公司一直在嬰幼兒智能硬件領域布局，對你們那個‘貼心耳’聲紋分析技術非常感興趣。如果資本注入，他們很可能在三個月內推出仿品。”
林楓的目光落在桌麵的木紋上，手指無意識地在杯沿摩挲。茶水的熱氣已經淡了。
“我知道了。”他最終隻說了這三個字。
趙敏看著他這副平靜得過分的模樣，眉頭微蹙。“你就這點反應？林楓，這不是你在節目裡對付幾個嘉賓那麼簡單。這是真刀真槍的商業戰爭。你的‘星火’現在就像一顆剛剛破土、長得特彆水靈的幼苗，所有人都看到了它的潛力，也招來了想把它踩死或者連盆端走的豺狼。”
“我知道。”林楓抬起眼，目光沉靜，裡麵沒有趙敏預想中的驚慌或者憤怒，隻有一種近乎冷凝的專注。“謝謝你的消息。”
趙敏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靠回椅背，輕輕吐了口氣。“行，你心裡有數就行。我能做的有限，有些內部消息，看在清雅和……我們過往合作的份上，可以適當透給你。但更多的事，我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
“明白。這就夠了。”
林楓端起自己麵前那杯已經微涼的茶，一飲而儘。動作乾脆，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利落。
離開茶室，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林楓坐進車裡，沒有立刻發動。他拿出手機，點開“星火”的後台。用戶數字依舊在穩健增長，評論區洋溢著對新功能的期待和讚美。一片欣欣向榮。
但這繁榮之下，冰冷的暗流已經開始湧動。
他閉上眼，腦海中閃過趙敏的話，閃過張建國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閃過那幾個資本大鱷的名字。這不是意氣之爭，而是關乎“星火”生死存亡的戰役。他擁有的優勢是產品的先發優勢和過硬的技術壁壘，但劣勢同樣明顯——根基尚淺，資金儲備無法與那些巨頭抗衡。
王海的電話打了進來，聲音依舊充滿乾勁。“楓哥！用戶反饋太好了！我們下個迭代版本的功能規劃會什麼時候開？我覺得可以加快進度……”
“海子，”林楓打斷他，聲音平穩，“原定計劃不變。另外，從今天起，所有核心服務器的訪問日誌，加密通信模塊的審計記錄，每天備份一份發到我加密郵箱。還有，啟動我們之前討論過的那個‘堡壘’計劃前期調研。”
電話那頭的王海愣了一下。“‘堡壘’？楓哥，那不是應對最極端情況的……出什麼事了？”
“未雨綢繆。”林楓沒有過多解釋，“先按我說的做。”
掛了電話，林楓發動了車子。引擎低吼一聲，彙入車流。他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微微收緊。
戰場已經劃定，敵人不再隱藏於輿論的迷霧之後，而是露出了資本的獠牙。
他想起家裡那三個小家夥，想起思雅那幅畫著“著火”高樓的畫，想起思清關於服務器壓力的擔憂，想起思柔小聲問他累不累。
燈火可親，但想要守護這燈火，他必須踏出溫室，走進外麵的風雨。
這風雨，比他預想的，來得更急，也更猛。
但他從不打無準備之仗。
接下來的路，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也需雷霆反擊。
資本的暗湧已然成形，而他，需要在這片暗湧中，為“星火”找到那條能通往廣闊天地的航道。這不僅僅是一場商業競爭，更是他證明自己價值，守護心中所珍視之物的必然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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