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辦公室的寧靜沒超過二十四小時。
第二天下午,陽光斜射進房間,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近乎凝固的光斑。林楓正在審閱“燈塔”項目下一階段的推廣計劃,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克製的敲門聲。
“進。”
趙敏推門而入,她的臉色有些不同尋常,少了幾分平日的乾練沉穩,多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緊張。“林總,有位客人想見您。他沒有預約,但堅持要見您本人。”
林楓抬起頭。趙敏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核心助手,見過風浪,能讓她露出這種表情的“客人”,絕不普通。
“什麼人?”
“他不肯說,隻遞了張名片。”趙敏將一張素白色的卡片放在寬大的辦公桌上。名片質地厚實,觸手生涼,上麵隻有一個燙金的姓氏“林”,以及一串手寫體的私人電話號碼,再無其他信息。
也姓林。林楓指尖拂過那個燙金的字,一種微妙的預感浮上心頭。
“請他進來吧。”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平靜地說道。
趙敏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林總,這個人……氣場很強。帶來的兩個隨從,站在門外,感覺不像一般的保鏢。”
林楓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門再次被推開。
一位老者走了進來。他身著深灰色立領唐裝,身形清臒,步伐緩慢卻異常沉穩。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鬢角染霜,麵容上看不出太多歲月的溝壑,唯有一雙眼睛,沉靜如古井,開闔之間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壓力。
他不用開口,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都隨著他的進入而變得稠密、滯重起來。趙敏跟在後麵,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老者目光平淡地掃過這間寬敞嶄新的辦公室,掠過那麵巨大的落地窗,最後落在林楓身上。他沒有立刻說話,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衡量。
林楓站起身,從辦公桌後走出來,做了個請的手勢。“老先生,請坐。”
老者微微頷首,在會客區的真皮沙發上坐下,姿態從容,仿佛他才是這裡的主人。他手中盤著一串顏色深沉的紫檀木念珠,動作不疾不徐。
“年輕人,你這地方選得不錯。”老者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某種奇特的穿透力,字字清晰,“站得高,看得遠。但也容易招風。”
林楓在他對麵的沙發坐下,神色不變。“登高望遠,總要承擔相應的風險。不知老先生怎麼稱呼?”
“同姓林,五百年前是一家。”老者避開了直接回答,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看不出意味的弧度,“聽說你最近風頭很勁。‘守護者’和‘燈塔’,名字取得很好,東西也不錯。”
“您過獎。不過是儘本分,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本分?”老者輕輕重複了一遍,目光掠過林楓,看向窗外,“守住已有的成果,是守成者的本分。而你,不像是個隻想守成的人。”
他話鋒一轉,不再寒暄,直接切入核心。“‘守護者’的主動防禦模塊,核心算法依賴的那個微型傳感器,是德產的x係列吧?”
林楓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這是“守護者”設計上的一個關鍵細節,知曉者極少。
“是。”他沒有否認。
“嗯。”老者撚動著一顆念珠,“德國那家工廠,三分之一的股權在半年前被一家注冊在開曼群島的離岸公司收購。那家離岸公司的資金流向,最後指向的是西海岸的一家風險投資機構。而這家機構,上個月剛剛改組了董事會,新進的兩位董事,與國防部某個外圍實驗室關係密切。”
他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但說出的話卻讓林楓脊背微微發涼。這條隱藏在正常商業交易下的暗線,連他都未曾徹底查清。
“這意味著,”老者抬起眼皮,那雙古井般的眼睛直視林楓,“你的‘守護者’,從心臟開始,就有一根血管捏在彆人手裡。平時無妨,一旦風向有變,對方不需要攻擊你的軟件,隻需要掐斷你的硬件供應,或者更隱蔽地,在某一批次的傳感器裡埋下後門。你的‘守護者’,瞬間就會變成瞎子,甚至……反過來成為幫凶。”
辦公室裡落針可聞。趙敏站在一旁,臉色已經有些發白。她負責部分供應鏈管理,卻從未將風險思考到這個層麵。
老者沒有停頓,繼續問道,“‘燈塔’計劃鋪得很開,立意是好的。但數據本地化存儲的服務器,你用的哪家?他們的備用電力係統能支撐多久?網絡安全團隊是否獨立?有沒有應對大規模、有組織網絡攻擊的預案?不是那種小打小鬨的黑客,是真正的、國家背景級彆的數字風暴。”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剝開繁華表象,直指肌膚之下可能已經存在的病灶。這些問題,林楓並非完全沒有考慮過,但遠沒有對方思考得如此深刻、如此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