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港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還彌漫著焦木和硝石的味道。嶽飛的南海軍團行營便設在港口原占城水師衙門的舊址上，雖經戰火，但主體尚存，稍加修葺便成了臨時帥府。士兵們正在清理廢墟，加固防禦工事，醫療營帳內，軍醫們忙碌地救治著少數在登陸清剿中受傷的士卒，一派戰後整頓的景象。
嶽飛並未沉浸在初戰告捷的喜悅中。他深知，征服一個港口容易，但要真正穩定占城，將其納入帝國體係，並以此為跳板繼續南下，還有大量繁瑣而關鍵的工作要做：安撫當地百姓、與占城王室談判、建立有效的行政管理、肅清周邊海域可能存在的敵對勢力……千頭萬緒。
這日午後，他正與張憲、以及幾名新提拔的負責民政、通譯的屬官，商議如何與即將前來談判的占城使團周旋，既要彰顯天朝威嚴，又要給出切實利益，使其真心歸附。一名親兵快步走入，低聲稟報：“大帥，營外有一人求見，自稱來自東廠，有密報呈上。”
“東廠？”嶽飛眉頭一挑。東廠太監作為天子耳目，權勢熏天，但通常活動於京師和內地，怎會突然出現在這遙遠的南洋前線？他心中升起一絲警惕，但更多的是好奇。“帶他進來。”
片刻後，一名身著尋常商賈服飾、麵容精乾、眼神銳利的中年男子被帶入。他看似尋常，但步履輕盈，氣息內斂，顯然身懷不俗的武藝。見到嶽飛，他並未行大禮，隻是微微躬身，從懷中取出一麵非金非鐵的腰牌，上麵刻著猙獰的狴犴圖案和“東輯事廠”四個小字。
“東廠掌刑千戶，海大富，參見嶽都督。”來人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陰柔的穿透力。
嶽飛驗過腰牌，確係東廠信物無疑，心中了然。這海大富之名，他亦有耳聞，乃是東廠督主米蒼穹手下得力乾將之一，專司偵緝藩邦異動、江湖秘聞。“海公公不必多禮，遠來辛苦。不知有何要事？”嶽飛示意左右暫且退下，隻留張憲在側。
海大富直起身，臉上露出一絲習慣性的、略帶諂媚卻又暗藏鋒芒的笑容：“都督神威，一舉克複占城，廠公聞之，亦感振奮，特命咱家前來道賀。”他先說了句客套話，隨即話鋒一轉，壓低聲音，“然，咱家此來，更有一樁緊要密報，需當麵呈稟都督。”
他再次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火漆密封的細小竹管，雙手奉上：“此乃廠公親筆密函，並附有南洋偵緝房最新探得的情報摘要，請都督過目。”
嶽飛接過竹管，捏碎火漆，倒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絹紙。他展開細看，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密報的內容，主要分為兩部分：
第一部分，是關於占城國內的情報補充。東廠的細作早已滲透占城高層，證實了之前關於占城權貴與“黑潮幫”海盜勾結的猜測，並點明了具體是哪些家族，甚至提供了他們暗中交易的地點、時間等細節。這為嶽飛後續肅清占城內部、根除海盜隱患提供了精準的刀子。
但更讓嶽飛注意的是第二部分情報，這完全超出了他當前的認知範圍。
密報稱，近一兩年來，在更西方的海域指印度洋及以東），出現了一種全新的船隊。其船隻體型巨大，船身狹長，多桅多帆，與華夏福船、阿拉伯三角帆船乃至南洋各國的船型皆迥異。更奇特的是，這些船隻裝備有一種威力巨大的“噴火銃”早期火炮），射程遠超弓箭，作戰方式凶悍。其船員“紅毛碧眼，狀若妖魔”，性情貪婪好鬥，所到之處，往往強占港口，壟斷貿易，甚至與當地土王發生武裝衝突。南洋偵緝房的探子，在滿剌加、蘇門答臘等地，都已發現了這些“西洋番鬼”的蹤跡，並繪有粗略的畫像和船隻圖形。
密報中還特彆提到，有跡象表明，這些“番鬼”似乎對傳說中的“香料群島”馬魯古群島）抱有極大的興趣，正不斷向東探索，其矛頭，隱隱指向帝國正在經略的南洋區域！東廠判斷，此股勢力，很可能成為帝國南下戰略的重大潛在威脅。
“西洋番鬼……巨艦大炮……”嶽飛放下絹紙，目光銳利地看向海大富，“海公公，此情報可確實？這些番鬼，來自何方？其國力如何？”
海大富恭敬答道：“回都督，情報多方印證，當屬確實。據抓獲的幾名與其交易過的阿拉伯商人供述，這些番鬼自稱來自極西之地，國度名為‘葡萄牙’音譯），其國王野心勃勃，鼓勵海外探險。其船堅炮利，已占據印度沿岸多處據點，勢力正快速東擴。至於其國力深淺，目前尚難估量，但觀其能遠涉重洋而來，絕非易與之輩。”
嶽飛陷入沉思。他原本的戰略重心，是掃清南洋本土勢力如占城、未來的滿剌加、爪哇等），打通香料航線。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自遙遠西方的競爭者已經將觸角伸了過來。這無疑讓局勢變得更加複雜。
“廠公有何建議？”嶽飛問道。米蒼穹既然派海大富親自送來情報，必然有所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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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富道：“廠公之意，西洋番鬼乃心腹大患，不可不防。然其遠來，根基不穩。都督當下之要務，乃速定占城，穩固前沿。繼而，當加速南下，搶在番鬼勢力做大之前，控製滿剌加海峽等要害之地。屆時，或可與之交涉，劃定勢力範圍；若其冥頑不靈……”他做了個切割的手勢，“便以雷霆手段，將其逐出南洋！廠公已加派人手，嚴密監視番鬼動向，一有異動，會即刻通報都督。”
嶽飛頷首，米蒼穹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時間，現在變得至關重要。必須搶在葡萄牙人或其他西方殖民者）在南洋站穩腳跟之前，完成帝國的戰略布局。
“本帥明白了。多謝海公公千裡送信。”嶽飛將密報收起，“請回複廠公，嶽飛必謹慎應對，不負陛下與廠公所托。”
“都督言重了，此乃咱家分內之事。”海大富再次躬身，“此外，廠公命咱家暫時留在南洋，協助都督處理一些……暗處的事務，都督但有驅使，儘管吩咐。”這意味著，東廠的勢力將正式滲透進南海軍團，負責情報、策反、暗殺等見不得光的任務。
嶽飛看了海大富一眼，心中明了。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他需要這把黑暗中的匕首，但也需小心駕馭。
“如此甚好。眼下便有一事，需勞煩海公公。”嶽飛將東廠提供的關於占城內奸的名單遞給海大富，“這些人，便交由公公‘處置’了。要快，要乾淨。”
海大富接過名單，臉上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都督放心，咱家曉得怎麼做。保證讓他們……悄無聲息地消失。”
海大富退下後，嶽飛再次走到懸掛的南洋地圖前，目光越過占城，投向了更南方的滿剌加，以及那片更廣闊的、即將與西方殖民者正麵碰撞的海域。
“西洋番鬼……”嶽飛低聲自語，手指輕輕敲打著地圖上的滿剌加海峽，“這南洋，看來要比預想的，熱鬨得多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緊迫感和挑戰欲，在他心中升起。與未知的強大對手交鋒，正是他這樣的名將所渴望的。帝國的南海戰略，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密報，增添了新的、更具全球意義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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