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的莊院雖不奢華,卻自有一股草莽豪傑的堅實氣度。厚厚的土牆隔絕了外麵的淒風苦雨,堂內炭火劈啪,映得三人臉上都有了血色。
飛鴿已然放出,帶著關乎梁山生死存亡的消息,振翅向南,投入那沉沉的雨夜。武鬆心中一塊巨石暫時落地,但眉宇間的凝重卻未曾散去。
石勇是個爽快人,見武鬆氣息稍定,便命莊客重新燙了酒,切上幾盤熟牛肉,三人圍爐而坐。
“武都頭,”石勇給武鬆斟滿一碗村釀,神色鄭重,“你帶來的消息,實在太過驚人。官軍三萬合圍,已是天大的麻煩,如今又冒出個神神鬼鬼的‘聖教’…這…這梁山麵對的,簡直是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啊!”
武鬆端起酒碗,卻沒有立刻喝,目光凝視著跳躍的火苗,沉聲道:“石勇兄弟所言極是。蔡京剿梁山,是為排除異己,鞏固權勢。而這‘聖教’…其心更毒,其圖更大!他們視梁山眾兄弟為‘鑰匙’,欲行那逆天之事。若不將其連根拔起,隻怕天下永無寧日。”
顧永在一旁啃著牛肉,聞言也放下食物,憂心忡忡道:“都頭,那聖教手段詭異,能在東京城布下天羅地網追殺我們,隻怕…隻怕梁山內部,也未必乾淨。”
這話說出了武鬆心中最大的隱憂。杜遷、宋萬雖除,但聚義廳右手那張空著的交椅,林衝言語間的謹慎,某些頭領眼神中的疏離…都讓他無法安心。
“內患不除,外敵難禦。”武鬆將碗中酒一飲而儘,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帶來一絲暖意,也讓他頭腦更加清醒,“石勇兄弟,你久在河北,交遊廣闊,可曾聽聞過這‘無生真空聖教’的名頭?哪怕一絲風聲也好。”
石勇擰著濃眉,努力回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從未聽過!什麼無生老母,真空家鄉,聽起來就像是那些走街串巷、騙人錢財的妖人胡謅的。若真有這等勢力,能在暗中操控蔡京,其能量必然大得嚇人,豈會毫無蹤跡?除非…除非他們隱藏得極深,或者,活動的範圍,主要不在我們這些草莽江湖。”
不在草莽江湖?武鬆心中一動。難道…他們的根基,在那些達官貴人、甚至…方外之士中間?
他想起了那邋遢老道,想起了蔡京府上。
“或許…他們的觸手,伸向了更高處。”武鬆聲音低沉。
石勇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拍著胸膛道:“都頭放心!既然這夥妖人敢打梁山的主意,便是與我等綠林好漢為敵!石某在河北,好歹還有些弟兄,我立刻傳下話去,讓各路朋友都幫著留意,但有關於這‘聖教’的蛛絲馬跡,立刻報來!”
“如此,便有勞石勇兄弟了!”武鬆抱拳感謝。多一條眼線,便多一分希望。
接下來的幾日,武鬆與顧永便在石勇的莊院中安心養傷。石勇拿出了珍藏的傷藥,又吩咐莊客好生照料,飲食起居,無一不周到。
武鬆體質異於常人,加上內功修為日漸精深,傷勢恢複得極快。不過三五日,背後的傷口已然收口結痂,左臂的刀傷也好了七七八八,運轉內力時,雖仍有滯澀,但已無大礙。他甚至開始在那小小的院落中,重新演練拳腳刀法,活動筋骨。
顧永傷勢稍重,恢複得慢些,但在武鬆以內力相助和石勇的精心照料下,也一日好過一日。
這日午後,秋陽和煦,武鬆正在院中緩緩打著一套拳法,活動氣血。石勇大步走了進來,看著武鬆那沉穩如山、動靜之間自有章法的身姿,忍不住讚道:“都頭好俊的功夫!傷勢恢複得如此之快,簡直聞所未聞!”
武鬆收勢而立,氣息悠長,笑道:“多虧了石勇兄弟的傷藥和照料。”
石勇擺手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都頭,我今日收到南邊傳來的消息。”
武鬆神色一凜:“哦?梁山那邊如何?”
“好消息!”石勇臉上露出笑容,“晁天王和吳學究接到飛鴿傳書,已依都頭所言,加緊備戰。水寨由阮氏兄弟和李俊頭領負責,加固了各處水柵暗樁,快船日夜巡防。步軍由林教頭統領,操練得更狠了,關隘也增派了人手。馬軍則由幾位頭領帶著,在外圍遊弋警戒。整個梁山,如今是鐵桶一般!”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另外,吳學究回信中說,對於那‘聖教’之事,他和天王亦深感震驚,已命戴宗兄弟動用所有神行太保的渠道,暗中查訪。學究讓都頭寬心,言道山寨自有應對,請都頭安心養傷,早日歸來。”
聽聞梁山已做好準備,武鬆心中大定。晁蓋、吳用並非庸碌之輩,有了預警,必能做出妥善安排。
“還有一事,”石勇又道,“據南邊兄弟說,官軍調動似乎遇到了些麻煩。東平府和濟州府的兵馬,借口糧草不濟、軍械老舊,行進頗為遲緩。隻有河北那邊調來的一支禁軍,動作快些,但也還在路上。看來,蔡京想三路合圍,也沒那麼容易!”
武鬆點了點頭。地方州府與中央樞密院向來各有算盤,陽奉陰違是常事。這確實為梁山爭取了更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