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決定要聯名上疏,不過程光陽心裡清楚,這件事不能夠操之過急。
在正式上疏前,還得先想辦法操控輿論、營造聲勢——必須讓京城的大部分的人,上到達官顯貴,下到市井百姓,知道這麼幾件事。
第一,現在山東的旱災、蝗災、瘟疫、民變,非常嚴重,朝廷再不出手賑濟,局勢會更加惡化。
第二,如果對山東不管不顧,導致局勢持續惡化,到時候可能有大量災民會湧入北直隸,甚至湧進京城,給本地居民帶來不好的影響。
第三,自己這次帶頭上疏,很可能會被問罪,自己冒著前途被毀的風險,為民請命,絕不是為了個人虛名,而是為了幾十萬災民。
“玉繩兄,你在京師,不是認識許多梨園弟子,小唱、說書人之類的嗎,能不能把這些藝人都請來?”
明時坊寓所內,程光陽思忖許久,對周延儒道。
“能倒是能,隻是複甫,你要這些人做什麼?”周延儒不解。
程光陽道:“趁還有時間,咱們把山東各地的災情、民變諸事,現編幾篇曲目和小說,以‘義演’為名,叫那些藝人在京師五城中到處演唱,把這件事傳開。”
“等京師的官民百姓們,對山東的慘狀有所了解,心生憐憫之後,我等再聯名上疏,事情就會容易得多。”
楊景辰聽罷,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方道:“複甫,你這可是在裹挾民意,要挾朝廷啊。”
周延儒思慮片刻,緩緩道:“到時候要是當真民意洶洶,群情激憤,朝廷為了不冷落天下人心,也許還真不敢輕易把複甫怎麼樣。”
“未必,未必……”楊景辰搖頭道:“皇上向來性子執拗,天下臣民越是反對他如何,他就偏要如何。”
這話不算胡說,在和文武群臣較勁這件事上,萬曆皇帝,有時候確實宛如孩童。
大臣們越是要讓他早立東宮,他越是要往後拖。越是要讓他疏遠鄭貴妃,他越是對鄭貴妃無比寵信。越是要讓他勤政,他越是深居後宮。越是反對礦稅,他越是到處開礦。
總之一切都要和大臣反著來。
“隻有民意當然不行,咱們還得在官場上獲取支持。”
程光陽對楊景辰的話深以為然,點了點頭道:“山東那邊,地方有巡撫錢士完帶頭上疏,朝堂有吏科給事中亓詩教聲援,不過單憑這些人,還是不夠……”
周延儒主動請纓道:“我和載複如今都在翰林院供職,翰林院那邊,可以由我們去動員。”
楊景辰頷首道:“嗯,翰林院中有很多前輩,像張公瑞圖,張公以誠,徐公光啟,和複甫關係皆很不錯,他們應該會支持此事。”
程光陽道:“好,翰林院那邊就交給兩位了,此事關係甚大,我還得去一趟小時雍坊,讓首輔方德清公也支持我們。”
周延儒邊皺眉邊搖頭:“德清公行事,向來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恐怕他未必願意趟這趟渾水。”
“無妨,我自有辦法能夠說服對方。”程光陽自信道。
…
計議既定,接下來一切開始按部就班。
按照程光陽提供的種種見聞,周延儒回府邸後,立刻召來許多清客,連夜編寫了十幾篇帶故事背景的詞曲和小說。
例如“王孝子割肉侍雙親”、“周烈婦自儘全名節”、“鐘秀才破家賑鄰裡”等等,用來描述大災中,山東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慘狀。
接著周延儒繼續出資,在京師五城各地,搭建了許多棚子,請來數十名優伶、小唱、說書人,讓這些人輪流登台講演,一講就是七八天。
“小米每石先賣一兩二錢,後來漲到三兩不已,又漲到四兩、五兩,更至七兩。黃豆、蜀秫、麥子,籙豆,都在七八兩間。起先還有處可買,漸至有了銀也沒處買的,連那糠麩都賣到了二錢一鬥。”
“看官你想,那富貴人家,尚且難以為繼,可憐那窮苦百姓無有糧食,隻得刮樹皮、摟樹葉、掘草根,猶未足食,又將那山上的白土,烙作餅吃。白土豈是裹腹之物,惟充不得饑,更澀住了腸胃,解不下手,若有十個,便死五雙……”
這幫藝人都是靠嘴吃飯的,口才極好,極能煽情,每次登台表演,都能把前來觀看的百姓們,說得感同身受、涕泗橫流。
“太慘了,太慘了……”
“咱們窮苦百姓,平日也沒少給官府交稅,遇上了這樣的大災,朝廷為何不出錢賑濟?”
“聽說有位從泉州上京趕考的程老爺,途經山東,見到百姓們如此淒慘,準備聯合京城的其他舉人,一起上疏給皇上。”
“我也聽說了,這位程老爺不是彆人,就是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那位。”
“啊,原來是他!”
…
就在藝人們到處說書之際,程光陽的聯名奏疏也起草完成了,不過他並未立刻上疏,而是乘車來到小時雍坊,打算拜見方從哲,說服對方支持自己。
“先生,您是內閣首輔,在天下人眼中,無異於丞相。如今山東發生如此災異,生民有倒懸之急,朝野內外,都盼著您老能為民做主呢。”
“晚生不才,應山東錢撫院之邀,決定聯合在京所有舉人,一同上疏,請求皇上早發內帑,救濟斯民,屆時還望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
宅邸後堂,程光陽俯首作揖罷,很快向方從哲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接著把起草好的奏疏交給對方過目。
方從哲接過奏疏,隨意看了幾眼,語氣不悅道:“複甫,你怎能如此衝動,這件事不是你應該參與的,弄不好會引火燒身,把自己連累進去。”
方從哲話中之意,明顯是不想參與此事。
幾個月前,由於沒有處理好“梃擊案”,導致朝野沸騰,方從哲不止一次被萬曆帝遷怒,這時候再去觸黴頭,豈不是自找麻煩麼。
更何況大明朝野官民,誰不知道皇帝是個十足的守財奴,想讓對方從內帑中拿錢賑災,談何容易。
程光陽知道方從哲在想什麼,停頓了片刻,緩緩道:
“先生,這件事您要是不做的話,馬上就會有其他邪黨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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