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隻考一天,當日傍晚便結束。
考試結束後,眾貢士的試卷,由彌封官彌封,送歸掌卷官保管,第二天掌卷官會將試卷送到東閣,由閱卷官閱卷。
待閱卷官閱卷完畢,還要交給內閣大臣審閱,接著由閣臣開始主持,將三百多份考卷,分為三甲,排定次序。
其中第一甲隻取三人,即狀元、榜眼,探花。這三人的名次先後,閣臣不能裁奪,隻能由皇帝本人親自決定。
“兩位閣老,請看這篇文章……這篇文章究竟是優是劣,我等實在不好評判。”
陽明心學,自正德、嘉靖年間以來,至今已流傳近百年,信眾遍布天下。程光陽在策文中,將大明國勢陵遲、綱紀不振,歸罪於陽明心學,這種觀點著實驚世駭俗。
負責閱卷的禮部官員們讀罷他的文章,大為驚訝,竟不知該如何評判,隻能交給方從哲和吳道南過目。
“崇仁公,你覺得如何呢?”
方從哲拿起策文默讀了一遍,很快就猜到,這篇文章肯定是程光陽所寫,頓時會心一笑,轉而拿給旁邊的吳道南。
見方從哲似有笑意,吳道南也猜出這篇文章是程光陽的。
先前會試發生舞弊,京師輿論嘩然,都說會元應該是程光陽,全是因為吳道南收受賄賂,才讓沈同和位列榜首。
此事對吳道南打擊不小,如今他為了自身名譽,不好再為難程光陽,隻能低聲道:
“語出雖然有些驚異,好在氣勢如虹,我看可以列入程文,讓陛下親自定奪。”
“嗯,本閣也是這麼想的。”方從哲點了點頭。
既然方從哲、吳道南兩位閣臣,都認為此文屬於優等,其他禮部官員,自然沒有意見。
於是程光陽這篇策文,很快被選為程文,與另外十幾名貢士的文章一起,於次日清晨送往文華殿,經讀卷官讀卷後,由萬曆帝朱翊鈞親自裁決。
“嘖……這小子,如此狂言,也能拿來說嗎。”
文華殿內,聽罷程光陽的策文內容,萬曆帝亦是吃驚不小,立刻從讀卷官手中取過卷子,置於禦案,反複看了好幾遍,越看越感覺對方說得有道理。
“莫非真如此子所言,我大明朝的讀書人,當真是被王學帶壞了?”
其實關於心學末流對讀書人的危害,萬曆帝並非完全沒有認識。
比如萬曆三十年,在禮部給事中張問達的檢舉下,皇帝曾下旨,以“敢倡亂道,惑世誣民”的罪名,將心學分支泰州學派的代表人物李贄下獄審訊。
李贄不堪受辱,隨即於獄中自儘。
然而李贄死後,泰州學派非但沒有因此絕跡,該門學說甚至更加興盛,信徒越來越多……
不管後世如何肯定李贄等心學家的思想高度,有一點始終不可否認,這些人的存在,對朱明王朝而言純粹就是攪屎棍。
沉吟許久,萬曆帝慢慢拾起朱筆,想要給程光陽批定名次,卻又猶豫起來。
程光陽這篇文章,寫得很有氣勢,而且言之有物,並沒有太多空話,但爭議畢竟太大了。再有就是書法字跡,似乎比另外幾名貢士遜色不少。
究竟該給這小子判為第幾呢?
萬曆帝心中糾結著,半晌沒有落筆。
…
殿試結束,程光陽回到明時坊寓所休憩,第二天,很多人登門造訪,想詢問他考得如何。
然而程光陽卻謝絕所有賓客,整日宅在後院,時而揮筆賦詩,時而烹茗坐飲,又或是讓妻子陳阮芷彈琴給自己聽。
陳阮芷精通音律,古箏、琵琶、洞簫、橫笛,樣樣都信手拈來。
“阮芷,為夫給你哼調子,你待會兒彈給我聽。”
程光陽負手踱步,深吸一口氣,隨後開口唱起了《青花瓷》。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