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程光陽如此解釋，楊景辰、周延儒、耿如杞、盧象升幾人怔了怔，紛紛點頭。
其實一直以來，興明社都暗中在嘗試，希望能將自己的勢力，滲透到大明軍隊之中。
這當然不是大夥想要造反，僅僅是一種自保的手段，這一點在社團內部，大多數人都是支持的。
然而這件事到目前為止，隻能說剛剛有所進展，距離成功還非常遙遠。
因為大明的軍隊問題十分複雜。
京城這邊，掌握京營和京衛這兩股軍事力量的，主要是武勳集團，以及禦馬監的宦官集團。
雖說平日裡程光陽私底下，與這幫人禮尚往來、極力交好，這幫人普遍也都對他保持友善。
但是說到底，武勳集團、禦馬監宦官集團的利益，和朱明皇室是深度綁定的。
簡而言之，隻有皇帝才能決定他們的興衰榮辱，他們也隻聽命於皇帝一人。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曆史上明朝皇帝，不管再怎麼胡亂折騰，手中的權力也不會弄丟。因為朝廷中樞的軍事力量，一直牢牢掌握在皇帝本人手中。
對於京城的武勳集團和宦官集團，興明社最多隻能做到不直接與他們發生衝突，想要滲透和控製他們，則完全沒有可能。
京城的軍隊無法染指，那麼京城之外呢？
京城之外，其實也要分情況。
有些軍鎮，興明社確實可以滲透和控製，但有些軍鎮卻幾乎做不到。
比如北方邊境的九邊軍隊，興明社就很難控製，因為九邊軍隊的很多將領，屬於本地的將門世家出身，這幫人世世代代承襲官職，為大明朝拱衛邊疆。
雖說名義上，他們是受朝廷兵部的節製，但實際上，兵部並不敢過分得罪他們，因為他們在九邊的勢力根深蒂固，稱他們為土著或者說地頭蛇也不為過，朝廷倘若直接跟他們翻臉，最後往往會弄得很難收場。
既然京營和九邊的軍隊，興明社無法直接染指，那自然也就隻能想辦法染指其他省份的駐軍了。
比如福建、山東、湖廣、浙江等省份，這些地方駐守的將領和軍隊，就是興明社目前正在極力拉攏和滲透的目標。
興明社的人，當然不敢明目張膽，直接到軍隊中開創分社，也不好公開招募那些有軍職在身的將領。
隻能采用迂回策略，儘量招募那些將領的兄弟姐妹、家族親眷，先攛掇這些人加入興明社分社，再間接和那些將領本人建立聯係。
這套策略顯然是成功的，過去這一年多來，興明社通過這種辦法，已經初步掌控了五個省份的都司衛所，擁有了一定的武裝力量。
當然，這點武力與大明九邊精銳，以及京營、京衛相比，明顯還很不夠看。
“複甫，等遼東平定，收拾完了韃子，咱們是不是要接著對付和蘭人？”
書齋內，周延儒端起茶杯，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口，忽然開口問道。
程光陽點頭道：“不錯，等遼東的局勢平定得差不多，我會馬上派人聯絡弗朗機和大呂宋，讓他們兩國配合大明水師，一起攻打和蘭人，把那幫和蘭的紅毛鬼佬，徹底趕出澎湖和東番。”
“在那之後呢……”
周延儒頓了頓，繼續詢問。
其實這大半年來，程光陽一直在思索，等局勢徹底穩定後，自己應該帶領興明社的成員們，朝什麼樣的方向去努力。
此刻聽到周延儒詢問，他乾脆趁這個機會，將自己心中的種種構想，向大夥描繪了一遍。
“大家放心，等到一切外部環境都安靜了，我會繼續推行各項新政。”
“首先要進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沿海各地，大規模開埠通商，出台各項優惠政策，吸引海外各國的商人，到咱們大明來貿易。這件事要是做得好了，將來戶部的財政盈餘，起碼能翻兩倍以上。”
“等開埠通商之事做完，接下來我還要改革大明的貨幣製度。”
“先想辦法，在戶部累積一筆數量可觀的白銀，而後將地方鑄幣的權力，全部收歸朝廷所有，接著招募工匠，增設錢局，批量鑄造銀幣和銅幣，明確每枚貨幣的金屬含量、形製尺寸，以及兌換比例，這件事要是做得好了，將來戶部的財政盈餘，恐怕還得再翻一倍。”
“再然後就是軍隊問題，我會說服陛下，在穩住各地軍隊的情況下，儘量核查各省，乃至九邊軍隊的真實兵額，裁汰所有老弱病卒，打擊軍官貪腐，削減各項非必要開支……不過這件事，難度無疑是最高的，屆時大家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魯莽。”
聽罷程光陽描述的種種改革方案，楊景辰、耿如杞、盧象升幾人，全都目瞪口呆，顯然誰也沒想到，程光陽心裡竟然還藏著這麼多改革內容。
然而周延儒關心的並不是這些。
停頓了不知多久，周延儒忽然開口問道：
“複甫，古人說‘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我不說，你也應該明白……”
“皇上這幾年為何重用你，為何重用我們興明社，究其原因，無非是為了富國強兵，抵禦外侮。現在遼東的建奴，眼看著就要走向滅亡，朝廷的財政狀況，這幾年也越來越良好。可代價是什麼呢，代價就是咱們已經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
“眼下皇上還需要你，還需要咱們，所以他舍不得，暫時也不敢拿大夥開刀，可是以後呢？皇上會不會對咱們痛下殺手，以塞天下悠悠眾口？”
周延儒這番話一出，不但程光陽臉色大變，旁邊的楊景辰、耿如杞、盧象升等人，亦是表情複雜。
彆看興明社如今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無人能敵，其實這完全是因為倚仗了天啟帝皇權的緣故。
雖說現在的興明社已經成了氣候，在朝堂內外建立起了極為龐大的勢力，可若是皇帝有朝一日，真的什麼也不管不顧，非要和大夥撕破臉皮。
恐怕自己這幫人，到時候還是沒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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