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全身骨頭像是被拆開又用劣質膠水胡亂粘了回去,動一下都牽扯著神經末梢在尖叫。消毒水的味道頑固地鑽進鼻孔,混合著止痛藥的甜膩,熏得人腦仁疼。我躺在醫院慘白的病床上,盯著天花板上一塊可疑的黃漬,感覺自己和這塊汙漬一樣,都是被生活反複蹂躪後留下的痕跡。
“醒了?”一個略帶沙啞、沒什麼溫度的女聲在旁邊響起。
我費力地轉動眼珠。關妙妙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袖口還帶著幾道新劃痕的道袍改良運動服。她正低頭擦拭著她的“青鋒”,動作專注而輕柔,仿佛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她清冷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嗯。”我嗓子乾得冒煙,聲音嘶啞得像破鑼,仔細看了看,病床旁的桌子上空空蕩蕩。“你就這麼空著手來了?”
“來的比較匆忙,忘了”關妙妙頭也沒抬,“你的骨頭斷了幾根,內臟輕微震蕩,外加靈力透支。張小玄給你渡了點龍虎山的保命真氣。”
張小玄?我腦子裡浮現出那個一本正經、穿著洗得發白道袍的少年天師。“他怎麼樣?”
“消耗過度,在隔壁靜養。百裡輝和馬靈花輕傷,昨天就活蹦亂跳地跑出去研究你那輛‘光榮犧牲’的破車殘骸去了,說要搞個‘電子超度儀’給車魂安息。”關妙妙語氣平淡,但我聽出了一絲幾不可查的……無奈?她終於抬起頭,清澈的眸子看著我,“金餘……的後事,陳震山在操辦。他……走得很乾脆。”
金餘……那個總穿著跨欄背心、啃著黃瓜、算計著情報費、最後關頭用命扔出電瓶的老狐狸……賬本上那血紅的“結清”兩個字,又浮現在我眼前。心裡堵得慌,像塞了一團沾了水的棉花。
“那老小子……”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喉嚨哽得厲害,最終隻擠出幾個字,“……不地道。”
關妙妙沒接話,隻是默默擦著劍。病房裡隻剩下布帛摩擦劍身的沙沙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喧囂。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空茫,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兩天後,我拄著拐杖,像個半身不遂的木偶,被張小玄他恢複得比我快,除了臉色還有點白,基本行動無礙)和關妙妙一左一右“架”著,回到了“有餘便利店”。
小賣部的卷閘門半開著,裡麵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翻箱倒櫃的聲音,還夾雜著一個年輕男人不耐煩的抱怨。
“嘖!這都什麼破爛玩意兒!過期泡麵!發黴的朱砂!還有這堆破符紙……老頭兒攢了一輩子就攢了這些?耽誤我當網紅啊這是!”
我們走進去。店裡一片狼藉,像是被洗劫過。貨架被挪得歪歪扭扭,地上散落著各種雜物。一個穿著騷包粉色緊身t恤、破洞牛仔褲、頭發用發膠抓得根根豎起、臉上還架著副大墨鏡的年輕男人,正叉著腰,指揮著兩個工人把角落裡堆積如山的過期方便麵往外搬。
他長得……很帥。五官立體,鼻梁高挺,皮膚是那種精心保養過的白皙,跟金餘那張飽經風霜、油膩膩的老臉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但那股子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混合著精明和玩世不恭的勁兒,卻又隱隱透著金餘的影子。
他就是金福祿。金餘那個據說在外地“闖蕩”、死活不想接小賣部的兒子。
看到我們進來,金福祿摘下墨鏡,露出一雙和金餘一樣透著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們一圈,尤其在關妙妙身上停留的時間明顯更長,嘴角勾起一個自以為迷人的弧度:“喲!稀客啊!幾位就是我爸賬本本裡提到的那群……嗯,‘神仙’朋友?”
他語氣輕佻,帶著點都市小開的油滑,讓人聽了想給他一拳。
“金福祿?”我皺著眉,拄著拐杖站定。
“正是在下!”他甩了甩精心打理過的頭發,走過來,伸出手想跟我握,看到我拄著拐杖,又訕訕地收了回去,“華元哥是吧?久仰久仰!我爸那老頑固,臨走前還念叨著你欠他兩包煙呢!放心,父債子償……啊呸!是父債子收!這筆賬,我記小本本上了!”
我:“……”
張小玄眉頭微蹙,顯然對這種市儈輕浮的態度很不適應。關妙妙則抱著劍,冷眼旁觀,臉上沒什麼表情。
金福祿似乎毫不在意我們的冷淡,自顧自地走到櫃台後麵,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拎起金餘那個沾著血汙和油漬的硬殼筆記本,抖了抖:“嘖嘖,這老頭,記了一輩子糊塗賬!連自己怎麼死的都算不清!”他嘴上抱怨著,動作卻小心地翻開本子,找到了那頁浸透血跡、寫著“結清”的紙頁,眼神裡飛快地掠過一絲複雜難言的情緒,隨即又被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掩蓋。
“行了,這破店,以後歸我了!”他一屁股坐在金餘那張油膩膩的老板椅上,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雖然地方破了點,貨爛了點,但地段還行!我打算重新裝修一下,搞個‘靈異主題網紅便利店’!直播帶貨!賣點開光泡麵、驅邪火腿腸什麼的!保證大火!幾位神仙,到時候給捧個場唄?給你們vip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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