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路邊，引擎尚未熄火，發出輕微的嗡鳴。而我，卻仿佛置身於另一個時空，所有的聲音都離我遠去，隻剩下眼前這位坐在後座，笑容溫潤，穿著洗得發白的舊便裝，我往他的腳下看了一眼，嗯，腳下卻蹬著一雙與畫風極其不符的、乾乾淨淨的白色匡威，是葛仙翁無疑了，高人都比較另類。
“仙……仙翁……”我喉嚨發乾，心臟依舊在胸腔裡擂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上次在玲瓏閣中，他隻是以一道神念顯化，形態也更偏向年輕道人，而此刻，卻是真真切切的仙體降臨儘管看起來如此平凡），這帶來的衝擊力截然不同。
葛仙翁似乎很理解我的震驚，他輕輕擺了擺手，一股難以言喻的平和氣息瞬間撫平了我激蕩的心緒，連帶著體內那株因失去玲瓏閣而有些萎靡的“法苗”，也仿佛受到了甘霖滋養，重新煥發出盎然的生機與活力。
“不必驚慌，我此行呢，不為乾涉，隻為點撥。”他聲音溫和，目光清澈地注視著我，“你失了玲瓏閣，心神動搖，道基亦有不穩之象。此物雖好，終是外器。靈寶之道，重在自身，重在‘調和’之本心。莫要因外物得失，迷了自家路途。”
他話語不多，卻字字珠璣，如同醍醐灌頂，讓我因玲瓏閣失落而產生的空虛與彷徨，瞬間消散了大半。是啊，玲瓏閣是工具，是放大器，但“萬炁調和”的根本，在於我自身，在於我對道的理解與踐行。
“多謝仙翁指點！”我深吸一口氣，恭敬地說道，心神徹底穩定下來。
葛仙翁滿意地點點頭，目光轉向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熙攘的車流，眼神中帶著一種洞悉萬古的深邃：“陳京韻強行撬動規則，開啟‘渡河’，此劫已不可避免。然，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萬物總有一線生機。你等既已卷入其中，便需知曉此劫全貌，方能尋得那遁去的一。”
他緩緩道來，聲音平和，卻仿佛在闡述天地至理：
“‘渡河’之劫，分為三階段。”
“第一階段，【規則鬆動】，已然開啟。此階段，舊有規則壁壘減弱，一些非常之理將逐漸顯現，或是異象頻發，或是古老封印鬆動，或是生靈出現非常之變。然其變化尚在底層，潛移默化，常人難察，如同溫水煮蛙。此階段，是積累，亦是預警。”
我凝神靜聽，心中凜然。這不正是郭懷安道長所言，以及我們目前所感受到的、那詭異的平靜之下潛藏的暗流嗎？
“待規則鬆動至一定程度，量變引發質變，便將進入第二階段……【萬象混亂】。”葛仙翁的語氣微微凝重，“屆時，現有規則將大麵積失效或扭曲。物理常數可能波動，因果鏈條可能斷裂，時空秩序可能錯亂。妖魔鬼怪、異度存在將獲得更大活動空間，人心欲望亦將無限放大，世界將陷入前所未有的、超越任何曆史記載的混亂與無序。此階段，是舊秩序的崩塌，亦是新規則的孕育場，但更可能是……毀滅的深淵。”
萬象混亂！我仿佛看到了一個物理法則失效、妖魔橫行、人心淪喪的末日景象，背後不禁冒出一層冷汗。
“而若能撐過第二階段那極致的混亂，未被徹底同化或毀滅，便會進入最終的第三階段……【意識同寂】。”葛仙翁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歎息，“在混亂的極致，一種強大的、趨向‘統一’與‘靜止’的新規則會嘗試接管一切。屆時，萬物生靈的獨立意識將被逐漸抹平，情感、欲望、自我認知都將淡化，最終……趨於一種無悲無喜、無思無想，如同活死人般的‘永恒寧靜’。那並非超脫，而是意識的終結，是生命火花徹底熄滅後的……絕對死寂。”
三個階段，層層遞進，從鬆動到混亂，最終歸於意識層麵的徹底沉寂！陳京韻所謂的“新紀元”，竟然是如此可怕的終點！
“仙翁！既然您已知曉，為何不……”我急切地開口，想問為何他們這些仙真大能不直接出手阻止。
葛仙翁輕輕搖頭，打斷了我：“天道運轉，自有其規。吾等已超脫此界，位列仙班，若強行插手此等涉及一界根本規則變遷之大事，非但於事無補，反而可能引動更大天劫，加速其進程，甚至波及他方世界。此乃定數，亦是對此界生靈自身抉擇與力量的考驗。”
他看著我，目光中帶著期許：“能解決此劫的，非是天上仙真，而是此界之中，有能力、有緣法、有願力之人。華元，你身負靈寶調和之種，親曆此事開端，便是那‘緣法’與‘能力’兼具之人。”
他頓了頓，補充道：“況且，‘渡河’三階段雖已開啟，但並非無縫銜接。第一階段至第二階段的過渡，需要時間積累，更需要特定的‘催化劑’。若能在此期間，穩固規則鬆動之處，削弱混亂根基，或可延緩，甚至尋得逆轉之機。”
並非無藥可救！還有機會！
我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雖然前路艱難，但至少不是絕對的死局。
“仙翁，我該如何做？”我懇切地問道。
葛仙翁微微一笑，指了指前方：“先去清波湖吧。路，要一步一步走。你且記住，穩固自身，明辨萬物之炁，善用你體內那株‘法苗’。待時機到了，你自會知曉該如何做。”
他沒有給出具體的方案，而是指明了方向和根基。
我點了點頭，不再多問，重新啟動車子，朝著清波湖的方向駛去。車內恢複了安靜，但我的心境已然不同。
將葛仙翁送到清波湖畔，他下車後，對我頷首一笑，身影便如同融入水汽般，悄然消散在湖畔的薄霧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我獨自駕車返回，看著這座依舊車水馬龍、看似尋常的城市，心中卻已明了，平靜的表象之下，一場關乎世界存亡與人類意識的漫長戰役，才剛剛拉開序幕。
而我，華元，一個失去了法器、修為尚淺的靈寶派弟子，將與我的夥伴們，成為這場戰役中，微不足道卻又不可或缺的……變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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