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7月
“救命,我不會水!”
宋心悅在水中拚命撲騰,口鼻灌滿了帶著泥腥味的河水,意識在窒息的恐慌裡一點點下沉。
模糊的視線裡,隻剩一片晃眼的水光。
就在黑暗即將徹底籠罩她的前一刻,一道身影正朝著她奮力遊來,混沌中,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出來:怪不得古往今來,總有人會對救命恩人動了心。
迷迷糊糊間,一本書突兀地懸浮在腦海,她正疑惑這是什麼,書頁突然無風自動,化作刺目的金光,直直衝進她的眉心。
“唔!”
尖銳的刺痛讓她渾身一顫,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額角沁著一層細密的冷汗。
“悅悅,你醒了!”一道帶著哭腔的女聲刺破病房的寂靜。
金玉芝幾乎是撲到床邊,眼睛紅腫,雙手緊緊攥著她的胳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悅悅,你可算醒了!嚇死媽媽了!真是嚇死媽媽了!”
宋心悅環顧四周,牆皮有些斑駁的病房裡,消毒水的氣味尖銳地鑽入鼻腔,混雜著一絲淡淡的藥味,讓她瞬間確認了自己身處醫院。
望著眼前滿臉淚痕的母親,她下意識地撲進母親懷裡,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濃重的鼻音:“媽呀!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怕不怕,”金玉芝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道:“媽媽在呢,媽媽一直守著你。咱悅悅福大命大,肯定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這輩子都順順當當的!”
宋心悅把臉埋在母親衣襟上,嚎啕大哭:“剛才那水太深了,我拚命抓都抓不住東西,我真以為要被淹死了!”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金玉芝心疼地摩挲著女兒的後背,聲音哽咽,“以後咱離水邊遠遠的,再也不去那河邊了,啊?”
宋心悅抱著母親,感受著胸腔裡那顆還在“撲通撲通”狂跳的小心臟,腦海裡卻反複閃現那本書的內容。
那書實在古怪得很,與其說是書,不如說是宋心怡的荒唐臆想。全書都透著宋心怡的視角,裡麵記載的許多情節,都與現實南轅北轍。
比如書中寫,渣爹宋向陽拋棄了宋心怡的親媽趙春梅,轉頭娶了資本家的女兒金玉芝。可現實明明是,1949年那會兒,趙春梅拿反對包辦婚姻當借口,丟下剛滿月的宋心怡,還有三歲的宋衛東,頭也不回地跟宋向陽離了婚。
而她的媽媽金玉芝,是在爸爸離婚半年後,因時局動蕩才嫁給爸爸的。媽媽雖是資本家出身,卻是實打實資助過抗戰的紅色資本家,還是烈士子女。
當年金家除了給媽媽留下些嫁妝,家裡的產業和積蓄全捐給了國家,那些蓋著鮮紅印章的捐贈證件,現在還整整齊齊鎖在媽媽的樟木嫁妝箱子裡呢。
可書中的情節卻莫名其妙得離譜。兩個月後,也就是1968年9月,媽媽竟然逼著宋心怡下鄉?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宋心怡畢業都一年了,媽媽從來沒提過讓她下鄉的事,待她雖不算親近,卻也從沒虧待過,怎麼可能突然變卦?
更離譜的是,書中說宋心怡下鄉前,反手舉報了媽媽的資本家身份,結果媽媽和自己都被下放到宋心怡插隊的地方。往後的日子裡,她還總被拉出來跟宋心怡比較,處處襯托宋心怡的人美心善。
就憑這一點,宋心悅忍不住嗤笑一聲。她長得跟媽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眉眼精致,皮膚白皙得像上好的羊脂玉,跟宋心怡站在一起,隻要不是瞎了眼,誰好看不是明擺著的?
她忽然抬起頭,鼻尖還因為剛剛嚎啕大哭而紅紅的,眼睛卻亮晶晶地盯著金玉芝,“媽媽,我是不是比宋心怡好看?”
金玉芝被她這沒頭沒腦的話問得一愣,隨即沒好氣地用指節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抹無奈又寵溺的笑意:“你這丫頭,剛從鬼門關走一遭,這腦子裡想的都是些啥?”
“媽媽!”宋心悅不依不饒地晃著她的手臂,臉頰微微鼓起,像隻撒嬌的小貓。
金玉芝被她纏得沒法子,刮了下她的鼻子,語氣寵溺:“好好好,你好看,咱們悅悅是頂頂好看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