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的風卷著桂花香，混著夜色裡隱約的鐵馬氣息，秦臻的聲音落得又輕又穩，卻像一塊巨石砸進了混亂的皇城。
薛宴勒著戰馬，玄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他望著城樓上那抹明黃身影，她站得筆直，裙擺被風拂得微微顫動，臉色蒼白如紙。身後禁軍統領的呼喊、宮城內外的嘈雜，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薛宴揚了揚唇：“不知建安的長公主殿下，預備如何迎我進城？”
秦臻垂眸，聲音很輕，說出來的話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自然是三書六聘，名正言順。”
城樓的風驟然停了一瞬，桂花香似乎都凝滯在夜色裡。
薛宴臉上的笑意僵住，玄甲下的身子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抬眸望向城樓上的人。北燕大軍的呼吸聲都弱了幾分，禁軍統領更是驚得渾身僵硬，半晌說不出話。
長公主殿下這話，是要以建安之尊，下聘迎娶北燕新君？
那可是北燕的皇帝，他此刻隻需抬手一揮，北燕大軍便會攻入皇城，殺儘建安皇室，屠儘他們這群曾為建安賣命的將士，此後南北一統，隻尊一帝。
公主殿下此刻說這番話，跟當著十萬大軍的麵打薛宴的臉有什麼區彆？如此羞辱，今日無需他們照先皇的命令將其處死，北燕新君怕是第一個就將她五馬分屍。
秦臻無視眾禁軍震驚的目光，垂眸迎上薛宴的視線，神色依舊平靜。明黃的朝服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唯有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薛宴，”她的聲音清越，傳遍城樓上下，“今日我站在這裡，你若是帶著大軍攻城，那你我便是不死不休的敵人；可你若是帶著嫁妝來，那你我就是此生不棄的戀人。如何，你自己選。”
龐統領心提到了嗓子眼，隻歎長公主這是在找死！
然而，下一秒，卻見薛宴勾起唇角，聲音同樣平靜，不見絲毫怒意：“長公主殿下預備要孤多少嫁妝？”
禁軍統領望著這峰回路轉的一幕，驚得險些栽倒在地——北燕新君不僅沒怒，反倒順著長公主的話接了下去？這劇情，比皇城根下的說書先生編得還離奇！
城樓上的秦臻眼底狡黠更甚，清越的聲音再次傳開：“我的聘禮，是我自己，是建安萬裡河山，是城中數十萬百姓的安穩；而你的嫁妝，需是北燕鐵騎半數歸屬建安，是你此生不複戰火的承諾，是往後南北一體、再無分歧的誓言。”
“你若願意，我便以建安為媒，三書六聘迎你入城，與你共坐江山，護這天下蒼生平安。你若不願……”話音陡然轉冷，“那便刀劍相向，我秦臻雖弱，卻也能與建安百姓共存亡。”
薛宴勒著戰馬，玄甲在月光下映出他眼底翻湧的熱浪。
他望著城樓上那抹明黃身影，蒼白卻挺拔，像風雪中傲然綻放的寒梅，心頭那點因“被迎娶”而起的錯愕，早已化作滾燙的動容。
他看向城牆上之人的目光熾熱而溫柔，聲音亦是柔和平靜：“殿下知道的，隻要你開口，我什麼都願意給你。”
此話一出，無論是城牆上的禁軍還是城牆下的北燕大軍，都震驚無比，紛紛懷疑薛宴此刻是不是腦子不清醒。
隨後，隻見他抬手示意，身後十萬北燕大軍齊齊收劍入鞘，鐵甲碰撞的聲響整齊劃一，竟無半分戾氣。
薛宴拱手對著城樓深深一揖，語氣鄭重如盟誓：“孤以北燕國運起誓，此生必護南北百姓安寧，絕不再燃戰火！若違此誓，天誅地滅！這江山，孤與你共守；這天下，孤與你共治！你不是孤的皇後，你是江山的主人。”
秦臻望著城下躬身的男人，唇邊終於勾起一抹真正釋然的笑，蒼白的臉頰添了幾分血色：“既如此，龐統領，開城。”
沉重的城門緩緩開啟，薛宴直起身，抬眸望向城樓上的愛人，目光灼灼：“殿下要的嫁妝，孤已經給了，那殿下的聘禮呢？”
秦臻垂眸淺笑，風卷著桂花香拂過她的發梢：“我在宮中備好了桂花酒，等你入城，共賀中秋。”
禁軍統領站在一旁，眼看著北燕大軍就這樣進城。
他們步伐鏗鏘卻不喧嘩，真正做到了不擾百姓、不掠財物、不傷宮人、不攻禁軍。
這場國仇家恨，竟就這樣化乾戈為玉帛。他們這些曾為先皇賣命、本該死於護城之戰的人，就這樣活了下來。
而這一切，都源於公主殿下。
“龐統領，那先皇駕崩前的命令……”副將不合時宜地提了一句，倒讓方才進殿的幾名禁軍突然想起，先皇駕崩前，曾命令他們處死長公主，可如今……
龐統領看了身旁幾人一眼，麵色陰沉地罵了一聲：“沒眼力見的東西！屬於先皇的建安早就完了，如今的建安，是長公主殿下的建安。你我皆是長公主的屬下，你見過弑主的屬下嗎？”
“統領說得是！先皇連個全屍都沒有，想來正是應了那句‘為君不智’的傳言。如今這江山的主人是長公主殿下，咱們自當以長公主殿下馬首是瞻。”
此話一出，其餘幾人立刻想起衝進長生殿時見到的場景。
說先皇沒留全屍已是委婉，他當時被炸得血肉模糊、四分五裂，便是他們這群手上沾過不少血的人，見了那一幕也覺得惡心。
龐統領瞪了說話的人一眼：“日後這種話彆再說了，對殿下聲名不利。”
旁邊人立刻抱拳行禮：“末將知錯。”
語畢，眾人看向依舊站在城牆上的秦臻。
隻見她仍與城牆下之人遙遙對望，隨後，她笑容淺淺地道：“薛景行，我來了……”
話音未落，她突然縱身一躍。
“殿下！”禁軍統領一行人連忙衝過去，想要將人拉住，終究是晚了一步——他們殿下已落到半空中。而城下的薛宴亦是麵色驟白，翻身上馬疾馳而去，穩穩將人接入懷中。
薛宴被她嚇得不輕，喘著粗氣將人抱緊，語氣帶著幾分驚魂未定的寵溺：“我都備好嫁妝送上門了，殿下怎的這樣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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