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刑場的風又乾又硬,刮在臉上像鈍刀子割肉。
王強眯著眼,瞅著遠處那根歪脖子老槐樹,心裡頭琢磨的居然是這樹杈子挺適合做個加大號的彈弓。陽光有點刺眼,他晃了晃光溜溜的腦袋,32年的人生走馬燈似的在眼前亂竄,最後定格在昨晚那碗沒吃完、飄著幾片蒼白肥肉的回鍋肉蓋飯上。
虧了。媽的,血虧。
背後腳步聲窸窸窣窣,法警在就位。他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沒求饒,沒懺悔,更沒那閒心回顧自己這操蛋的一生。混社會嘛,砍人或者被砍,遲早的事,他認。
就是這執行方式有點……過於複古了?
他梗著脖子,費力地想扭過頭,聲音沙啞得像破鑼:“哥們兒,商量個事兒,給個痛快點的行不?聽說現在都興注射,那多安詳……”
沒人搭理他。
隻聽見身後一陣奇怪的、像是皮筋被用力拉伸絞緊的咯吱聲,緊接著,一個壓得極低、滿是困惑和彆扭的年輕聲音飄過來,帶著點難以置信的嘟囔:
“……隊長,這年頭……居然還真有申請用這破玩意執行死刑的?彈弓?我爺爺都不玩這個了!這能符合規定嗎?這……這靠譜嗎?”
啥玩意兒?彈弓?
王強腦子嗡的一聲,還沒等他想明白“彈弓”和“死刑”這倆詞是怎麼扯上關係的,後腦勺某個致命穴位就猛地一痛!
不是子彈穿透的灼熱衝擊,反而更像……更像是小時候被隔壁二狗子用牛皮筋繃了大號紙丸、躲在牆角偷襲了那麼一下?
就是這“一下”的勁兒忒大了點,大到眼前一黑,所有念頭、所有感知,唰啦一下,全特麼斷電了。
最後閃過腦海的念頭竟是:草,老子混了半輩子,臨了讓人拿彈弓給崩了?這傳出去……哦,傳不出去了。
……
吵。
非常吵。
嘰嘰喳喳,跟一千隻麻雀開會似的,中間還夾雜著破風扇有氣無力轉動的嗚嗚聲,吹過來的風帶著一股子粉筆灰和少年人汗溳溳的味道。
腦仁兒一蹦一蹦地疼,眼皮沉得抬不起來。
“強哥!強哥!醒醒!滅絕師太看你了!”胳膊肘被猛地捅了一下。
王強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口水差點從嘴角飛出去。
刺眼的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玻璃窗,落在攤開的課本上,上麵用圓珠筆畫滿了歪歪扭扭的王八和小人打架。視線模糊了一瞬才聚焦,正前方一塊掉漆的黑板,旁邊站著個戴眼鏡、臉拉得老長的女人。
周圍是一張張稚嫩又熟悉、拚命憋著笑的臉孔。
我操?
幻覺?地府入職培訓先安排重溫高中時代?判官口味挺彆致啊。
他下意識抬手摸自己的脖子——完好無損。後腦勺也不疼。
“王強!”講台上的女人,他們的班主任,手指關節叩得黑板咚咚響,臉黑得像鍋底,“我的課就這麼催眠?是不是需要請你到後麵站崗放哨,提提神?”
全班一陣壓抑不住的竊笑。
王強懵著,還沒吭聲,班主任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語氣硬邦邦地宣布:“都安靜!說個事,咱們班新來一位同學,大家歡迎。”
她朝門口招招手,語氣瞬間春風化雨:“林薇同學,進來吧,做個自我介紹。”
教室門口的光線暗了一下,一個穿著藍白校服、梳著高馬尾的女生走了進來,身姿挺拔,脖頸修長,側臉在光線下好看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