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戒了”弄得一愣,眨巴著眼:“戒?戒啥?戒煙?拉倒吧你,昨兒放學還蹭我半根紅塔山呢,嗆得跟什麼似的……”
王強沒理他,手指在課桌抽屜裡,又一次確認般地摸過那彈弓冰涼堅硬的輪廓。真實的存在感順著指尖蔓延,讓他混亂的心緒稍微定了半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混社會的那些年,他信這個。
上課鈴又響了,數學老師抱著三角板圓規走了進來。王強深吸一口氣,把那彈弓往抽屜最深處又塞了塞,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那些鬼畫符一樣的公式。
可他32歲的腦子,裝了太多酒精、尼古丁、打架鬥毆和坑蒙拐騙,早就鏽透了,根本轉不動。老師的講解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響,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眼角餘光不受控製地瞟向旁邊的林薇。
她坐得筆直,脖頸低垂,露出一段白皙的皮膚。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移動,流暢而迅速,偶爾遇到難題,會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用筆尾輕輕點著下巴。
專注,安靜,和他記憶裡那個高傲、被眾人捧著的校花形象有些微妙的區彆。
而且,她太鎮定了。
和他這個“臭名昭著”的變態跟蹤狂同桌,按照常理,就算不立刻哭著去找老師調座位,也該是如坐針氈、滿臉嫌惡才對。
可她隻是安靜地做題,偶爾抬手將一縷滑落的發絲彆到耳後,動作自然得仿佛旁邊坐著的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王強心裡那點違和感越來越重。
熬到下課,他幾乎是彈起來的。必須得去辦公室了,滅絕師太的賬,遲早得還。順便……他也需要找個地方,好好琢磨一下兜裡這把跟著他重生的邪門彈弓。
他悶著頭往外走,經過林薇課桌時,腳步頓了一下。
她的桌角放著一個敞開的筆袋,裡麵除了各色筆,還躺著一把小小的、看起來十分精致的金屬裁紙刀,刀柄是磨砂銀的,在光線下發著冷硬的光。
王強的瞳孔不易察覺地縮了一下。
這年頭,哪個正經高中女生會隨身帶這種東西?還是開刃的?
他混社會的經驗告訴他,這玩意兒真要捅起來,殺傷力未必比彈簧刀小多少。
林薇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抬起眼。
王強立刻挪開目光,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讓讓”,側著身子從她和後桌的縫隙間擠了過去,背影甚至有點倉皇。
辦公室就在走廊儘頭。
王強站在門口,做了兩次深呼吸,才抬手敲門。32歲了,什麼陣仗沒見過,居然還會因為被老師叫辦公室而緊張?他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進。”裡麵傳來滅絕師太冷冰冰的聲音。
推門進去,辦公室裡還有其他幾個老師,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來。滅絕師太正端著茶杯吹氣,眼皮都沒抬一下。
“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她慢悠悠地問。
王強站著,沒吭聲。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錯。
“上課睡覺,精神渙散,目無尊長!”滅絕師太把茶杯往桌上一頓,發出清脆的響聲,“王強,你是不是覺得高三了,我就拿你沒辦法了?你是不是覺得你的人生就這樣了,破罐子破摔了?”
標準的訓話開場白。王強低著腦袋,盯著自己洗得發白的球鞋鞋尖。
“你看看你那個樣子!吊兒郎當!渾渾噩噩!你對得起你父母嗎?對得起你自己嗎?”滅絕師太越說越氣,手指頭差點戳到他鼻子上,“我告訴你王強,高考是你唯一的出路!彆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尤其是男女關係上,給我清清白白!聽到沒有!”
最後這句,意有所指,幾乎是明示了。
王強悶悶地“嗯”了一聲。
“大點聲!聽見沒有!”
“聽見了。”他提高了點音量,嗓子有點啞。
滅絕師太似乎滿意了些,哼了一聲,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揮揮手:“滾回去上課!再讓我逮到你睡覺,後麵站著去!”
王強如蒙大赦,轉身就走。手剛摸到門把手,身後又傳來滅絕師太的聲音,語氣緩和了些,甚至帶了點……難以言喻的意味?
“等等。”
王強腳步停住,心裡咯噔一下。
“回去跟新同桌……好好學學人家林薇的學習態度。”滅絕師太說著,語氣有點複雜,“她家裡情況特殊,剛轉學過來,你……彆去招惹人家,也彆讓班裡其他人欺負她,聽見沒?”
家裡情況特殊?
彆招惹?彆讓人欺負她?
王強猛地想起林薇筆袋裡那把冷冰冰的裁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