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死寂了幾秒,隻剩下王強破風箱般的喘息,和他爸媽驚魂未定的粗重呼吸。
滿地玻璃碴子,在窗外漏進來的慘淡月光下,閃著寒光。
“強子!你……你沒事吧?”他媽的聲音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想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觸手卻是一片冰涼的冷汗,“這窗戶……這窗戶怎麼炸了?!是不是你在家玩炮仗了?!”
王強他爸臉色鐵青,先是衝到破碎的窗戶邊,警惕地往外看了幾眼——外麵隻有黑沉沉的夜和對麵樓零星的燈光。他又猛地回頭,目光如炬地掃過空蕩蕩的客廳,最後釘在王強那張慘白如紙、仿佛瞬間老了五六歲的臉上,還有他死死攥在胸前、指節發白的右手。
“剛才到底怎麼回事?!”他爸的聲音壓抑著怒火和後怕,“我跟你媽明明聽見有人在說話!是個男的!人呢?!”
王強喉嚨乾得冒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能虛弱地搖頭,右手下意識地把那硌人的彈弓往懷裡藏得更深。左手臂上那幾道新鮮的、細細的皺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像是有小蟲子在爬。
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說。
說了,爸媽隻會當他瘋了,或者更糟……把他們也扯進這攤渾水裡。
“我……我不知道……”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聲音嘶啞,“我就剛進門……窗戶……窗戶就自己炸了……可能是……可能是老化了吧?”
這話漏洞百出。老化的窗戶會炸得這麼均勻?還自帶配音?
他媽將信將疑,摸著他冰涼的額頭:“嚇壞了吧?臉這麼白……是不是生病了?”
他爸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神裡的懷疑絲毫未減,但看著兒子那副魂不附體的樣子,又看了看一地狼藉,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煩躁地一揮手:“先彆管窗戶了!人沒事就行!明天再說!趕緊回屋躺著去!”
王強如蒙大赦,在他媽的攙扶下,幾乎是腳不沾地被架回了自己的小屋。房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腿一軟,直接癱在了門後。
門外,傳來他爸媽壓低聲音的爭執和收拾玻璃碎片的聲音。
王強背靠著門板,心臟還在狂跳,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他顫抖著抬起右手,攤開。
那把木質彈弓靜靜躺在掌心,之前的溫熱和嗡鳴已經徹底消失,恢複成死物般的冰涼和沉默。木柄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他自己的氣息?那種生命力被抽取後的萎靡感。
他抬起左手,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看著小臂上那幾道清晰的皺紋。
不是錯覺。
真他媽的不是錯覺。
這玩意兒吸一口,是真掉壽命啊!
剛才情急之下,他感覺起碼被抽走了好幾天的量!甚至可能更多!
一陣冰冷的後怕湧上來,讓他胃裡又開始翻騰。
但比起後怕,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剛才客廳裡那個“東西”!
它竟然能登堂入室!還能模仿成“家訪老師”!要不是彈弓突然“護主”爆了窗,驚動了爸媽,今晚會是什麼下場?
林薇的警告像喪鐘一樣在腦子裡回蕩——“下次,‘它們’會直接進來。”
這才過了多久?預言就他媽應驗了!
而且,“它們”顯然比想象中更狡猾,更難以防範!
王強蜷縮在門後,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感覺自己像一隻被扔進狼群的羊,四周全是綠油油的眼睛,隨時可能撲上來把他撕碎。
不能再待在家裡了!
今晚是運氣好,爸媽醒了。下次呢?萬一“它們”用更隱蔽的方式,或者直接對爸媽下手呢?
他不能連累家裡人。
可是……他能去哪?
學校?那個“縫隙”所在的廢棄小樓?還是……去找林薇?
對!林薇!
她肯定知道更多!那個粉筆符號!那隻黑貓!還有她留下的校牌和紙條!
必須找到她!現在!立刻!馬上!
這個念頭像一針強心劑,讓王強幾乎熄滅的求生欲又燃起了一點微弱的火苗。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卻透著一股窮途末路的狠勁。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
不能再等了。
他掙紮著爬起來,動作儘量輕緩,從衣櫃裡翻出一件帶帽子的黑色衛衣和一條深色運動褲換上,把校服塞進書包最底層。
然後,他再次拿出那個鐵盒,看著裡麵的彈弓,眼神複雜。
這玩意兒是禍害,但現在,也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咬咬牙,把它拿出來,塞進衛衣前麵的兜帽裡,這樣既能隨手拿到,又不那麼顯眼。
最後,他掏出林薇的校牌和那張紙條,又看了一遍。
燃料將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