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水在攤開的《高中物理·必修三》封麵上拉出一道亮晶晶的絲線,王強的意識從那片充斥著混亂光流與黑暗觸手的虛無中,被硬生生拽回了現實。
吵。
粉筆頭砸在黑板上“噠噠”的脆響,同桌張浩捅他胳膊肘的觸感,周圍同學壓抑的竊笑,還有講台上“滅絕師太”那能刮下一層寒霜的目光……一切都真實得刺眼。
他猛地直起身,動作大得帶翻了屁股底下吱呀作響的木頭椅子。
“哐當!”
響聲在瞬間安靜的教室裡格外突兀。
“王強!”滅絕師太的嗓門拔高,手指頭差點戳穿黑板,“我的課就這麼提神?要不要給你搬張床來?!”
哄堂大笑。
王強卻沒像往常一樣梗著脖子頂嘴,或者訕訕地低頭。他像是沒聽見,目光如同探照燈,飛快地掃過整個教室——熟悉的同學,熟悉的布置,窗外熟悉的操場和歪脖子樹……
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自己旁邊那個空著的座位上。
林薇。
沒來。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了一下,又緩緩鬆開。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他低下頭,攤開自己的右手。
掌心空空如也,指紋清晰,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尚未被生活磋磨過的紋理。
沒有彈弓。
沒有白光。
沒有那焚燒生命般的劇痛和衰老。
仿佛之前在“時序墳場”、在前哨站、在那條奔騰混亂的時間光流裡經曆的一切,真的隻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噩夢。
但……
他閉上眼睛,將意識沉入那片虛無的“內海”。
在那裡,一點微不可查、冰冷卻異常清晰的白色印記,如同永恒的坐標,靜靜地懸浮著。當他“觸碰”到它時,一股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斷掉的“連接感”,隱隱指向……教室門外?或者說,更遙遠的某個方向?
那不是夢。
“歸零協議”啟動了,他回來了。代價是他那部分被燃燒的生命力,以及……最後看到的,那個關於林薇的、令人窒息的恐怖真相。
典獄長?囚徒?秩序本源?終末之眼?
這些詞彙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
他需要答案。必須找到林薇。
“王強!我說話你聽見沒有!”滅絕師太的怒吼再次炸響,伴隨著高跟鞋敲擊地麵走近的“噠噠”聲。
王強抬起頭,看著氣勢洶洶走過來的班主任,臉上習慣性地想擠出點混不吝的表情,卻發現自己有點力不從心。那場“噩夢”抽走的似乎不隻是表麵的生命力,還有某種……屬於十八歲少年的、沒心沒肺的勁兒。
“老師,”他開口,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和……一絲不同以往的平靜,“我錯了。”
滅絕師太顯然沒料到他這麼乾脆地認錯,愣了一下,準備好的連珠炮似的訓斥卡在了喉嚨裡,臉色變幻了幾下,最終化為一聲帶著嫌棄的冷哼:“坐下!再讓我看見你睡覺,後麵站一上午!”
王強默默地扶起椅子坐下,沒再去看周圍同學詫異的目光。他低頭盯著課本,手指卻無意識地在桌麵上,依照記憶裡那張複雜圖紙上的某個簡單節點,輕輕劃動。
沒有彈弓在手,他感覺不到任何能量流動。但這動作本身,似乎能讓他混亂的心緒稍微平靜一點。
下課鈴終於響了。
滅絕師太抱著教案,臨走前又狠狠瞪了王強一眼。
教室裡瞬間炸開鍋。
“強哥,行啊,今天轉性了?居然沒跟師太頂起來?”張浩又賤兮兮地湊過來,勾住他的脖子。
王強推開他,沒什麼表情:“滾蛋,煩著呢。”p3的事煩呢?”張浩哪壺不開提哪壺,擠眉弄眼,“周胖子那家夥就是小題大做,一個破p3……”
王強沒接話,目光再次投向那個空座位。林薇今天為什麼沒來?是因為“歸零協議”的影響?還是……她本身的狀態,在“重啟”後發生了變化?
“哎,你看啥呢?”張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哦,看新校花空位子啊?聽說請病假了。嘖嘖,強哥,你這癡情種子人設不倒啊?人家都不搭理你,你還惦記著呢?”
病假?
王強心裡一動。是普通的生病,還是……彆的?
他站起身,抓起書包就往外走。
“誒?強哥你去哪兒?下節課是體育啊!”張浩在後麵喊。
王強頭也沒回,擺了擺手。他現在沒心思上什麼體育課。
他需要確認一些事情。
他沒有去辦公室打聽林薇家的地址——那太顯眼,而且容易引起懷疑。他憑著上輩子跟蹤她時留下的模糊記憶,朝著城西她家那片老居民區走去。
陽光很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小販的叫賣聲,自行車的鈴鐺聲,充滿了鮮活的生活氣息。
這一切,都是“歸零協議”挽回的嗎?用林薇被禁錮和抽取的“秩序本源”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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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強看著這看似平靜的世界,心裡卻像是壓了一塊冰。
他再次嘗試將意識沉入那片“內海”,去觸碰那個白色的印記。這一次,他更加專注,試圖去“感受”那絲微弱的連接感指向的具體方位。
模糊,飄忽。像是在濃霧中尋找一盞遙遠的孤燈。
但大致方向……似乎沒錯,就是城西。
他加快腳步。
再次拐進那條熟悉的、狹窄破舊的巷子,走到林薇家那棟牆皮剝落的筒子樓前。
他抬起頭,看向三樓那扇綠色的鐵皮門。
門框旁邊,那個用白色粉筆畫著的、圓圈加點的符號……不見了。
王強瞳孔微縮。
他快步衝上樓梯,來到三樓那扇綠色鐵門前。
門上沒有符號。門把手冰涼,鎖眼完好。他試探著輕輕推了推,門紋絲不動。
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按向記憶中符號所在的位置。
指尖觸碰到粗糙的漆麵,沒有任何異常的感覺。沒有刺痛,沒有光芒,門也沒有變成虛幻的水幕。
這裡……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緊閉的房門。
那個通往“安全屋”和那條詭異走廊的入口,消失了。
是因為“歸零”嗎?還是因為……林薇的狀態改變了?
王強的心沉了下去。一條重要的線索,斷了。
他站在門口,有些不甘心地四處打量。樓道裡依舊堆滿雜物,光線昏暗,安靜得可怕。
忽然,他的目光被門縫底下一點不起眼的、暗紅色的痕跡吸引。
他蹲下身,仔細看去。
那像是……乾涸的血跡?很小一點,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他伸出手指,想去碰一下確認。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點暗紅的瞬間——
“喵嗚。”
一聲輕微的、帶著警告意味的貓叫,從他頭頂傳來。
王強猛地抬頭。
隻見那隻通體漆黑的瘦貓,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樓梯間的窗台上,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正冷冷地俯視著他。和上次不同,這次黑貓的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引導和複雜情緒,隻剩下一種純粹的、近乎敵意的警惕。
它蹲在那裡,尾巴尖輕輕擺動,仿佛王強再敢有任何動作,它就會立刻撲下來。
王強緩緩收回手,站起身,與黑貓對視著。
“她在裡麵嗎?”他試探著問,明知道這貓不可能回答他。
黑貓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嚕聲。
對峙了幾秒鐘,王強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從這裡得到任何信息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綠門,和門縫下那點可疑的暗紅,轉身下了樓。
黑貓一直目送著他消失在樓梯拐角,才悄無聲息地跳下窗台,身影融入陰影之中。
走出筒子樓,王強站在巷子口,看著外麵熙熙攘攘的街道,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茫然。
安全屋入口消失,林薇不知所蹤,唯一的“指引”是意識深處那個時斷時續、模糊不清的連接感。
他現在該怎麼辦?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不。
他還有另一個線索——學校。
林薇是轉校生,她的信息檔案肯定在學校。就算“歸零”改變了一些事情,基本的身份信息應該還在。而且,她今天請的是“病假”,這說明在學校係統裡,她依然是存在的。
或許……能從學校的檔案裡,找到一些關於她家庭住址哪怕是表麵的)、或者更早轉學記錄的蛛絲馬跡?
還有那個“張老師”,那個偽裝成心理輔導老師的“看守者”爪牙。“歸零”之後,他還在嗎?如果還在,他的存在本身,也是一個線索和……威脅。
王強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和不安,朝著學校的方向往回走。
他需要更小心,更隱蔽。現在的他,失去了彈弓的直接力量,就像一個褪去了外殼的蝸牛,暴露在未知的危險之下。
回到學校時,下午第一節課還沒開始。校園裡人來人往。
王強低著頭,儘量不引起注意,朝著行政樓的方向走去。他記得檔案室好像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