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幾乎是逃回那個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家的。
防盜門在身後“哐當”一聲撞上,震落了門框上一點積年的灰塵。他背靠著冰冷的鐵皮門板,滑坐到地上,心臟還在胸腔裡瘋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陽光被厚重的窗簾隔絕在外,客廳裡光線昏暗,隻有老舊冰箱壓縮機啟動時沉悶的嗡嗡聲。空氣裡殘留著早餐煎蛋的油膩味,和他媽廉價香水與消毒水混合的、熟悉到令人麻木的氣息。
安全了嗎?
不。
他知道,那隻是一種錯覺。那個“張老師”最後隔著人群投來的、帶著貓捉老鼠般戲謔的冰冷視線,像一根無形的毒刺,紮在他後頸的皮膚上,寒意久久不散。
他抬起微微顫抖的右手,攤開在眼前。掌心空無一物,隻有少年人清晰的掌紋。但意識深處,那個冰涼的白色印記,如同一個沉默的傷口,提醒著他一切都不是幻覺。
林薇被無形鎖鏈束縛的痛苦眼神,圖書館裡那瞬間衝垮他意識的恐怖洪流,還有“歸零”前看到的、她被巨大黑色彈弓貫穿抽取的駭人景象……
典獄長。囚徒。
這兩個詞在他腦子裡反複碰撞,砸出冰冷的火花。
他該怎麼辦?像個真正的十八歲少年一樣,恐懼,退縮,祈禱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不。
他死過一次了。在刑場上,被那可笑的彈弓崩了後腦勺。他又活了一次,帶著這身亂七八糟的“時序標識”和這該死的“鑰匙”印記。
他不是為了再次像個螻蟻一樣被碾碎而回來的。
一股混雜著前世戾氣和今生絕望的狠勁,從他眼底最深處幽幽燃起。他扶著門板,慢慢站起來,雙腿還有些發軟,但脊梁卻一點點挺直了。
他需要力量。至少,是能讓他看清敵人、保住性命的力量。
彈弓實體消失了,但這印記還在。林薇指引他去尋找“坐標”和“同類”,這或許是唯一的生路。
他走進自己狹窄的臥室,反鎖了門。房間裡還保持著“歸零”前的樣子,牆上科比的海報,書桌上堆著的亂七八糟的課本,床底下那個藏著“秘密”的舊鐵盒……
他走過去,彎腰從床底最深處拖出那個鐵盒。打開,裡麵空空如也。彈弓沒有像上次那樣跟著他“回來”。
他並不意外。上一次“回來”,彈弓是跟著他的“意識”或者說“靈魂”一起回溯的。而這一次“歸零”,是更徹底、更暴力的時間重啟,可能涉及到了更深層的規則。彈弓作為“時序密鑰”的本體,或許被留在了那個層麵,或者……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
他拿起那個空鐵盒,手指摩挲著冰涼的鐵皮,然後將其扔到了一邊。現在,他不需要這個空盒子來提醒自己失去什麼了。
他坐到書桌前,拿出紙筆。不是要寫作業,而是要理清思路。
首先,確認現狀:
1.“歸零協議”已啟動,世界至少表麵)回到了“災難”前。
2.林薇存在,但處於被禁錮狀態,是“典獄長”也是“囚徒”。
3.自己失去了彈弓實體,但保留了意識深處的“鑰匙”印記和部分記憶。
4.“看守者”的爪牙張老師)依然存在,並已注意到自己。
5.印記可以感應到特定的“坐標”或“同類”波動。
其次,目標優先級:
1.自保:避免被“張老師”或其同夥直接清除。這意味著要儘量表現得“正常”,同時尋找反製或隱匿的手段。
2.探索:利用印記,找到更多“坐標”或“同類”,獲取信息、資源或盟友。
3.解救:弄清林薇身上的禁錮真相,找到解救她的方法。這個目標目前看來遙不可及,但……他無法忽視她那個眼神。)
最後,行動計劃:
1.謹慎探索已標記地點:教師辦公室,廢棄化學藥品儲藏室。需要尋找安全的機會,避免與“張老師”正麵衝突。
2.嘗試主動激發印記:在沒有彈弓實體的情況下,摸索使用印記的方法。比如,增強感知?或者……像在圖書館那樣,進行有限度的“連接”或“乾涉”?
3.收集信息:留意學校內外的任何異常,包括林薇的動向、“張老師”的行為、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怪事”。
寫完這些,王強看著紙上那幾條冷靜得近乎殘酷的分析,自己都有些陌生。這不像是一個高中生該有的思維。但沒辦法,環境逼人。
他放下筆,再次閉上眼睛,將意識沉入那片“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