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廢棄的院落裡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踩碎著夜的寂靜,也踩在我緊繃的神經上。左手沉甸甸地垂著,那深灰色的臂膀如同進入了最深度的休眠,連一絲微弱的律動都感知不到,隻剩下物理上的重量和內部隱隱的酸脹。右手則緊緊攥著那截暗金色的斷劍,它冰涼、粗糙,像個死物,但我知道,這玩意兒比任何活物都危險。
饑餓感如同背景噪音,持續不斷地低鳴。不是之前那種關乎存在本源的灼燒,而是更樸實、更迫切的生理需求——胃袋在抽搐,喉嚨乾得發緊。這感覺……久違了,甚至帶著點可笑的“親切感”。
院落的鐵絲網圍欄有個巨大的破口,我鑽了出去,踏上一條坑窪不平的柏油路。路兩旁是些低矮、破敗的建築,窗戶大多黑洞洞的,像是廢棄的倉庫或舊廠房。空氣裡混雜著塵土、鐵鏽和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遠處城市的煙火氣。
這裡似乎是城市的邊緣,或者說,是被遺忘的角落。
我沿著路向前走,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沒有扭曲的規則,沒有詭異的色彩,沒有追兵。隻有夜風拂過廢棄廣告牌發出的嗚嗚聲,以及自己有些虛浮的腳步聲。
太正常了。
正常得讓人不安。
手中的斷劍又輕微震動了一下,比上一次更清晰些。我停下腳步,低頭看去。劍身上的鏽蝕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沒什麼變化,但那絲內斂的、不穩定的終結氣息,仿佛……活躍了一丁點?像沉睡的毒蛇,微微調整了下盤踞的姿態。
是因為靠近了“人煙”嗎?這玩意兒對“生命”或者“秩序”有反應?
我皺緊眉頭,將它握得更緊了些。無論如何,不能丟掉它。這是我從那個地獄帶出來的唯一“戰利品”,也可能是理解一切、應對未來危機的關鍵——雖然目前看來,它更像是個不定時炸彈。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前方出現了亮光。不是路燈,而是那種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熟悉的、帶著暖意的白光。
一家便利店。
就坐落在這一片破敗景象的邊緣,像沙漠裡的孤零零的綠洲。玻璃門透出裡麵貨架的輪廓,收銀台前似乎還坐著個人影。
食物的氣息,哪怕隔著一段距離,也像鉤子一樣拽著我的胃。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加快了腳步。
靠近便利店時,我放慢了速度,借著路邊的陰影觀察。店麵不大,貨品擺放得有些淩亂,燈光明亮。收銀台後麵坐著一個穿著便利店製服、頭發油膩、正低頭玩手機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再普通不過。
一切正常。
正常得令人發指。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荒謬的不安感,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收銀員頭也沒抬,敷衍地喊了一句,手指依舊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
熟悉的、混合著關東煮、烤腸和塑料包裝袋的氣味撲麵而來。我的胃部發出一陣更響亮的咕嚕聲。
我走到飲料櫃前,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礦泉水,又走到食品貨架,拿了兩包看起來能量最高的壓縮餅乾。動作有些僵硬,主要是右臂在動,左臂依舊沉甸甸地垂著,像個不合時宜的裝飾品。
走到收銀台,將東西放在台上。收銀員這才懶洋洋地放下手機,開始掃碼。
“八塊五。”他打了個哈欠,眼角還掛著眵目糊。
我下意識地去摸口袋——空空如也。彆說八塊五,一毛錢都沒有。從那個世界“墜落”回來,除了這條破胳膊和手裡的斷劍,我身無長物。
收銀員等了幾秒,沒見動靜,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目光掃過我臟兮兮的衣服,以及……我那條深灰色的、明顯不正常的左臂。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嫌惡。
“沒錢?”他聲音冷了下來。
我沉默著。腦子裡飛快轉著念頭。搶?以我現在的狀態,就算左臂不能動用,光靠右臂和這被強化過的身體,擺平這個收銀員輕而易舉。但然後呢?引來警察?在這個看似正常的世界裡,我這條胳膊和手裡的斷劍,根本解釋不清。
就在氣氛變得有些僵硬時,我右手握著的斷劍,再次震動了一下。這一次,幅度稍大,連收銀員似乎都隱約感覺到了什麼,疑惑地看了一眼我緊握的右手。
緊接著,一件讓我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
收銀台旁邊,那個放著口香糖、電池、安全套等小商品的貨架,最下麵一層,一包印著“豪華版”字樣的、落滿了灰塵的塑料拚裝模型——看包裝似乎是什麼科幻戰艦——突然“噗”地一聲輕響,包裝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化、發黃、脆化,然後無聲無息地坍塌下去,變成了一小堆帶著刺鼻化學氣味的彩色碎屑。
仿佛在瞬間經曆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光摧殘。
收銀員嚇了一跳,猛地站起來,看著那堆碎屑,又驚又怒:“我靠!這什麼質量?!”
而我,則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