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灰蒙蒙地滲過雲層,北平的街道像被揉皺的麻布,
坑窪裡積著昨夜的雨水,黃泥漿黏住布鞋底,車轍碾過時發出“咕嘰”的悶響。
槐樹葉滴著水,砸在青石板上,驚起幾隻麻雀,撲棱棱飛向殘破的城樓。
賣豆漿的木桶擺在牆角,熱氣還沒散儘,就被穿灰布衫的腳踩碎在水窪裡
空氣裡混著泥土腥味、煤煙味,還有誰家灶台上飄來的蔥花烙餅香。
打著哈欠的和尚,回去的路上,隨便找了一家早餐鋪子,進去填填肚子。
這間早餐鋪子,主打賣小籠包,小餛飩跟小米粥。
站在早餐鋪子門口的和尚,對著門前台階刮著鞋底板的泥。
“小籠包一籠,餛飩一碗。”
店鋪裡的夥計,連忙請和尚進門。
“爺,這邊請。”
和尚摸了摸自己紮手的小光頭,坐在四方桌邊。
鋪子裡吃飯的人,絕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
這些人穿著打扮,都是有身家的主。
坐在四方桌邊的和尚,看著吃飽喝足的人結賬。
有用法幣結賬的,有用日本軍票結賬的,還有拿大子,日元結賬的主。
厚厚一遝上萬元法幣,隻能夠吃一碗小餛飩。
日元,跟銀毫最值錢,也是最方便的貨幣。
拿法幣買東西,一麻袋錢,在酒樓裡都吃不上一頓好菜。
他拉車,最怕的就是客人用法幣付錢。
十幾裡路的車錢,能給他十多斤法幣。
那些錢放到洋車上都是負擔。
沒過一會,他要的吃食就被夥計端上桌。
和尚拿著勺子攪動碗裡的餛飩。
“鹹菜絲呢?”
忙碌的夥計,頭也不轉回了一句。
“您等會~”
和尚吃了一口餛飩,口齒不清的來了句。
“多滴點麻油~”
收拾餐具的夥計,走到他麵前,樂嗬回道。
“客官,鹹菜絲有,麻油就金貴了。”
和尚嘴裡咀嚼小籠包,抬頭看著夥計。
“那您總不能一滴都不給吧~”
夥計端著托盤,往外走。
“您稍等~”
這年頭整個華夏大地,物資缺的不行。
小鬼子的封鎖下,很多生意平民老百姓都不能做。
一些老百姓,一年到頭碗裡都見不到半點油腥。
所以一滴麻油,兩人都能扯上那麼幾句。
和尚邊吃,還用眼角餘光到處亂瞟。
這種行為,已經變成他的本能。
所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這個戰亂不斷,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一個弄不好命就沒了。
前兩年,他跟車行裡的一位同伴,在二葷鋪子裡吃飯。
當時正吃的開心,好家夥,路上發生槍戰。
和尚聽到槍聲,立馬趴在地上躲起來。
他那位同伴,隻是回頭張望一下,就被一顆子彈打中肩頭。
這個年代,平民百姓被子彈打中,基本上就能宣布死亡。
不是醫院去不起,實在是消炎藥太貴。
醫院開刀取子彈,手術費那是貴的離譜,消炎藥更是比黃金還貴。
他的那位同伴,因為一顆子彈,沒錢去醫院,導致傷口發炎,最後撐了兩個月人就沒了。
所以這些年,不管他乾啥,本能的會用眼角餘光,打量四周環境。
半碗餛飩下去,隔了一桌兩個老太爺,兩人嘮嗑的內容,吸引了他的注意。
其中一個戴著六合帽,身穿青衫長袍的主,拿著一塊玉石跟同伴說道。
“您瞧瞧這個~”
老太爺的同伴,身穿黑衫長袍,接過一個雞蛋大小的黃石頭。
此人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時不時用大拇指搓石頭。
“正經田黃石。”
“這麼一塊大田黃,您從哪淘換來得?”
青衫長袍的老太爺,露出一個得意表情。
“昨個晌午,我原本打算逛逛琉璃廠。”
“沒想到在天橋一家小攤上,發現這塊田黃。”
“您猜,爺們用多少銀子,拿下這件寶貝?”
黑衫長袍老太爺,狐疑看著同伴。
“五十塊大洋?”
青衫長袍老太爺,得意的擺了擺手。
“您再猜?”
他的同伴沒興趣猜下去,著急問道。
“您就直接說唄~”
青衫長袍老太爺樂嗬一聲,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塊大洋~”
他的同伴,一副你賺了的表情。
“一兩田黃一兩金,這麼大一塊田黃可不多見。”
“您這會旱澇保收,能吃三年。”
心不在焉吃著小籠包的和尚,聽到這些話,心裡頓時起了波瀾。
他是真沒想到,一塊黃石頭能這麼值錢。
不說藏在城隍廟密室裡那幾箱寶貝,就是帶回來的幾件,其中就有兩個跟那塊田黃類似材料的印章。
當時他把兩個印章塞進肛門裡,這才帶出來。
和尚決定以後自己拉車的範圍,應該放在琉璃廠那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