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煙館內,青磚牆上貼著“福壽膏”的褪色招貼。
裡間竹簾半卷,七八張煙榻歪斜排列。
屋內鴉片甜腥氣混著黴味,在吊燈昏黃光暈裡凝成黏稠的霧。
牆角痰盂泛著黃沫,像口小型化糞池。
烏木櫃台後一個掌櫃子趴在台前寫字。
一個高大精壯的年輕人,一臉不善的看著身邊,如同乞丐一樣的老人。
明白他意思的掌櫃子,麵帶微笑拿起筆墨紙硯,開始寫賣身契。
“您貴姓,如何稱呼?”
和尚想了一會,直接報出外號。
他本名沒人知道,就算報上也不頂用。
“和尚~”
掌櫃子聽聞一愣,他笑了一下,再次寫字。
兩行字寫完,掌櫃子抬頭看向烏老頭。
“姓名?”
無精打采的烏老頭,揉著眼睛好像壓根沒聽到掌櫃子的話。
和尚一個巴掌拍在烏老頭臉上。
“叫什麼名?”
挨了一巴掌的烏老頭,懵逼的表情捂著臉看向和尚。
和尚深吸一口氣,再次問道。
“叫什麼名?”
烏老頭捂著臉回話。
“烏海信~”
“烏雲的烏,大海的海,書信的信。”
掌櫃子忍著笑,寫下烏老頭的大名。
過了一會他再次抬頭,問道。
“您閨女叫啥名?”
有點清醒的烏老頭,連忙回話,他生怕和尚在給他一耳光。
“烏香蘭~”
和尚聽到自己未來媳婦的大名,心裡的火氣小了幾分。
剛才在門外,他聽到老棺材瓤子牲口的話,恨不得活劈了對方。
賣身契寫好後,掌櫃子拿來印泥讓兩人按手指頭印。
一式三份的賣身契擺在三人麵前。
和尚按完,一臉不善的模樣,盯著烏老頭。
那模樣,但凡烏老頭慢點按手印,他還得給對方一巴掌。
掌櫃子看著按了手印的賣身契開始念叨。
“民國三十四年,農曆五月初一,烏海信自願把閨女烏香蘭賣給和尚。
“雙方以四十塊大洋現金交易。”
“雙方對於交易無任何異議。”
“如若賣方反悔,當以五倍價錢,補償買家。”
“中介人,南橫西街,三十二號福壽煙館,張望奎。”
“畫押人,和尚,烏海信。”
和尚聽完賣身契的內容,從衣裳口袋裡掏出兩張二十塊麵值銀元券。
他把錢交給烏老頭後,又拿出兩塊大洋作為報酬給掌櫃子。
掌櫃子接過大洋後,笑著把兩張賣身契遞給和尚。
另外一張要做擔保,壓在他那。
這就是擔保人的用處,以後不管誰反悔,都能找他拿底票。
和尚把賣身契折疊好,裝進口袋。
他對著掌櫃子抱拳表示感謝。
隨即又給了對方一個暗示的眼神。
烏老頭有了錢迫不及待,問掌櫃子要大煙抽。
“先來一管,快點~”
掌櫃子接過錢,笑著把一張二十元麵值銀元券入賬。
“您欠我十塊大洋,算上利息,還有這次煙錢,正好二十塊。”
不等烏老頭反應過來,掌櫃子吆喝一聲。
“福壽煙一支伺候著~”
正在打掃衛生的夥計,聽到吆喝聲,立馬回應。
“來嘍~”
煙癮犯了的烏老頭,哪還管這些,他直接走到裡麵床位上躺下。
街道上的和尚,口袋裡揣著賣身契,往烏老頭家走。
沒完沒了的小雨,下的人心煩。
和尚走到一進院倒座房最裡間,站在門前拍了拍半開的門。
“屋裡有人嗎~”
和尚跨過門檻,就瞧見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洗臉。
他瞅了幾眼屋內,沒發現烏小妹的身影。
不大的屋子,分為兩個部分。
西頭是一張磚頭搭成的木板床。
東頭靠牆,用一塊布隔開一個小單間。
看樣子,那個小單間,就是烏小妹的住處。
中堂一張四腳矮桌,配了四把馬紮。
屋內的中年男人,把毛巾丟在臉盆裡不客氣說道。
“你不講道義,要賬哪有上午來的。”
“還有,老不死的大煙賬,爺一律不認。”
“您愛找誰,找誰~”
和尚拿著雨傘,坐到馬紮上,打量屋內的環境。
用家徒四壁這個形容詞,描述烏家太貼切不過。
烏家老大,一臉不善的模樣看著和尚。
“您倒真不客氣~”
和尚深呼吸一聲,從兜裡掏出一張賣身契。
“字認識嗎?”
一臉狐疑的烏家老大,看到紙上的內容,氣的一腳踢翻小方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