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天邊的火燒雲映紅半邊天。
北平大小胡同裡,煙囪裡冒出炊煙。
和尚坐在土灶燒火洞邊,拉風箱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這個人沒少混跡於八大胡同,按理說對於這種話早就該免疫。
可他去八大胡同都是肉體需要,跟窯姐沒摻雜一點情感。
對於林靜敏這種在精神上的調情,他基本上沒什麼抵抗力。
林靜敏看著賣力拉風箱的和尚,嘴角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行了,鍋都紅透了。”
餘下時間,兩人開始忙和晚飯,他們時不時鬥句嘴,互相打趣兩句。
一人燒火一人炒菜,不知情的人見此一幕,真會把他們當夫妻。
與林靜敏的相處,和尚全身心放鬆,同時還有種甜蜜,興奮期待的感覺。
更有種想時刻跟她粘在一起的想法。
這種彆樣的情緒,他從未有過。
要是過來人,打眼一瞧,就知道他這是搞對象的節奏。
坐北朝南的主屋,和尚有說有笑跟著林靜敏共進晚餐。
三彎腿圓桌上,擺放三菜一湯。
炒豆角,煎豆腐,絲瓜炒蛋,還有一碗豬血蓮藕湯。
煤油燈的照耀下,兩人拿著酒杯共飲的身影交織在一起。
麵上有點潮紅之色的林靜敏,舉著酒杯看向和尚。
“你就不對我好奇?”
和尚夾了一筷子雞蛋放進嘴裡,隨後似是而非的回答。
“這些年拉車養成幾個習慣。”
“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管的閒事不插手。”
和尚給兩人倒了一杯酒接著說道。
“我是個什麼貨色,我心裡門清。”
“能跟您這樣大美人坐在一起吃飯喝酒,不是緣分就是坑。”
和尚自嘲的摸著自己大光頭。
“我就是個臭拉車的,又沒學問,又沒長相,還沒錢,您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
和尚說到這裡,眼神直勾勾的看向林靜敏。
“我就是撒泡尿照照自己,都覺得配不上您。”
“您能跟我坐一桌吃飯,您要是沒點目的打死我都不信。”
和尚這人,不是一般的精,同時又能認清自己。
他的理智永遠保持在感性之上。
林靜敏聞言此話,放下筷子開始審視和尚。
“你這個人好矛盾~”
她說完這句話,舉起酒杯自飲。
隨後她眼裡,全是陷入回憶的神情慢慢自訴。
“民國十九年,華北大旱三年。”
“連續乾旱三年,加上軍閥混戰,導致我老家赤地千裡。”
林靜敏說到這裡,拿著勺子無意識在湯碗裡攪動。
此時她的腦海裡自動回憶起,慘無人道的畫麵。
“那時候災民裡有句順口溜民謠。”
林靜敏低聲開始吟唱。
“天不平,地不平,旱魃鬼到三坪,三坪餓死人。
她百靈鳥一樣的歌聲裡,充滿著絕望與後怕。
“那時候啊~”
林靜敏說到這裡眼角已經濕潤。
“萬畝良田龜裂成碗口大魚鱗狀。”
“到處都是土黃色,地裡連根雜草都沒有。”
她自述到這裡,語氣已經開始哽咽。
“逃難的人群,從頭看不到尾。”
“路上餓急眼的人,吃土,啃樹皮~”
兩句話沒說完,她停頓一會,連喝兩盅酒。
“那會姐姐我剛滿十歲~”
林靜敏說到這裡,抬頭看向和尚。
“你知道兩腳羊嗎?想肉市場見過沒?”
和尚麵無表情低頭拿著酒盅,一言不發。
林靜敏兩連問過後,開始自問自答。
“就當我們全家七口人,快要餓死時,我爹弄回來~”
林靜敏說道這裡,並沒有說下去,但和尚知道對方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那一晚,我們一家圍在一口破缸前燒火煮吃~”
當和尚聽到她全家吃想肉時,他全身一顫,他不敢抬頭看對方。
此時林靜敏已經淚流滿麵,她通紅的雙眼裡,充斥著一股死氣。
“那會不懂事,我們兄妹幾個吃飽喝足後,還一個勁問我娘去了哪裡。”
屋內的煤油燈心,因為燃燒不穩定,火光開始跳動。
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壓抑到讓人窒息。
碗裡的湯,已經不再冒熱氣,林靜敏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她的自述還在繼續,可是淚水已經打濕肩頭衣服。
“一路逃難下來,我家人口越來越少”
她的語氣逐漸恢複平靜,仿佛在講一個平常的故事。
“每一次吃飽喝足後,我家總會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