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營帳時,烏娜正在用毛巾降溫。
“你去休息吧。”
烏娜知他心情不好,乖巧離去,紅鬼周身滾燙,露出潔白腹部,染血的紗布上,傷口微微隆起。
她感染炎症了,杜河毫無辦法。
唐軍處理穿刺傷,統一稱為“透內”,大多是包紮傷口,就放任不管,致死率高達八九成。
“叫軍醫送藥來。”
“是。”
很快,軍醫端來熬好的草藥,他讓紅鬼倚在懷中,細細喂藥,儘管知道療效甚微,他也顧不上。
屋中燒著木炭,溫度很適中。
為避免窒息,杜河撤去琉璃,草原的天空,寒冷又清澈,漫天繁星懸掛,然而他卻無心欣賞。
他與紅鬼相處不多,但都印象深刻。
湖城驛裡相依為命,大賀氏的刺殺夜晚,奚部戰場上的訣彆眼神,以及她穿著薩滿服轉圈的模樣。
一幕一幕,儘在腦海。
不該騙她的!
她的愛和恨,都像火一樣,張牙舞爪,熊熊燃燒,透著股舍棄一切的決絕,讓人永遠不能忘。
草藥沒有效果,她身體還是滾燙。
“不要死啊……”
杜河流下淚水。
壓抑已久的情感爆發,自從征戰契丹,他就克製住情感,張鐵死了,許力文死了,幾百戰士死了。
他麵無表情,淡定自若。
現在,在紅鬼即將離去的時候,這些情感像洪水猛獸,奔流在心間,讓他再也繃不住眼淚。
“不哭。”
一隻手撫上臉頰,紅鬼不知什麼時候醒了。
“為什麼啊。”
“你可以去和白鬼彙合,也可以當奚汗,河北的亂局,不是你想要的,為什麼要回來送死。”
紅鬼沒有回答他,她輕輕動著,頭枕在杜河臂彎裡,仰頭看著天空。
“這是我們第一次待那麼久吧。”
“嗯。”
紅鬼額頭冒汗,微歎一聲,目光迷離,“草原的星空,還是那麼美麗,你想不想多了解我一點。”
杜河還沒回答,就被捂住嘴巴。
“不許拒絕。”
她滿意的垂下手,“小時候我貪玩,喜歡到處跑,爺爺嚇唬我,會被中原人捉去哦,我很好奇,中原人那麼凶殘嗎?”
“後來我長大,變得很厲害了,就離開奚部,見到了中原人,是隋末吧,到處都在打仗,人一城一城的死。”
“我就救人啊,但怎麼也救不完,有一次我被敵人圍住了,一個大胡子救了我,他給窮人發粥,給病人治病。”
“他問我,願不願意拯救這天下,我答應了……咳咳。”
紅鬼輕咳幾聲。
杜河知道她說的人,是夏王竇建德。
“我們打敗很多敵人,救助無數百姓,建立夏國,後來唐攻打王世充,夏王說唇寒齒亡,於是出兵,結果大敗。”
杜河默然無語,竇建德農民起義,軍隊作風粗暴,且缺乏謀士,遇到李二這種天選之才,難免失敗。
“隻要百姓能活命,我無所謂誰當皇帝。”
“但是李唐殺了夏王,你懂嗎?”
紅鬼說到這裡,臉上湧現殷紅。
“我父親很早就死了,夏王既是我兄長,也是我父親,李唐以仁慈出名,卻偏偏放過王世充,殺死同樣仁慈的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