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以西,多是山區。
這是個險惡山穀,兩側都是入雲高山。半山上建著寨子,飛鳥難渡,隻一條狹長階梯,通往寨中。
現在,階梯上布滿血跡。
“呸!”
劉天易站在山腳,狠狠吐著唾沫。這地方易守難攻,他一千人數日無功,侯氏真找個好地方啊。
一個部下趕來,在他耳邊低語。
“白先生,消息放出去了,杜河會來嗎?”
白鬼淡淡點頭。
“他不在乎裴行方,也會去見公主。”
劉天易眼中閃過一絲色欲,很快恢複平靜,笑道:“有勞白先生了,將來公主誕下龍子,必會繼承大統。”
白鬼麵無表情。
“請殿下圍住他,絕不能走漏消息。”
“放心。”
……
下午,唐軍輪流放假進城。
守城士兵哪敢阻攔,他們是降軍,還要等朝廷發落。此時個個惶惶難安,固安城防就做做樣子。
杜河離開士兵,轉入一條小道。
再出來時,他變成一個佝僂的中年男人。天快黑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唐軍,返回城外的軍營。
他走進客棧,要了一間房。
那掌櫃沒有起疑,杜河上樓休息。
天色漸漸昏暗,超過和侯名德的約定。但他絲毫不急,他根本不打算去赴約,就算真是裴行方,也要等到下次。
身在敵境,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要了一壺酒,靜靜等著。宣驕沒有留地點,但她一定能找到。她身上有類似野獸的敏銳直覺。
杜河等到亥時,仍不見蹤影。
無奈之下,他隻好上床睡覺。睡到迷迷糊糊,忽而脖間一陣冰涼。他睜開眼,一個黑衣人站在床邊。
“你挪一挪,彆劃著我。”
杜河暗暗吐槽,也不知她怎麼練的,悄無聲息。
黑暗中,刀鋒沒有挪動,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
“兩個選擇。”
杜河換個舒服姿勢,笑眯眯看著她。
“你講。”
宣驕似乎很不爽,在他肚子上捶一拳。杜河這下不敢胡鬨了,這丫頭是真下手啊。捂著肚子苦著臉。
“殿下請講。”
宣驕低聲道:“第一,你離開軍隊回長安,咱們相安無事。第二,我殺了你。你自己選吧。”
杜河果斷拒絕。
“劉氏未滅,我不會回去。”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不會。”
刀鋒貼緊,微微刺痛傳來,杜河脖子滲血。他絲毫不在意,眼眸直視她,黑暗中看不清臉。
“不信?”
宣驕冷笑,手指繼續施力。
“不信!”
宣驕揚起短刀,狠狠紮下。在刀鋒即將觸碰的刹那,刀尖懸在半空,隨著她的手微微顫抖。
“你彆逼我!”
“你喜歡我,你不會殺我。”杜河聲音很冷靜,無視脖間的刀鋒。
宣驕給他噎得久久無語,她眼中浮出痛苦,顫聲道:“所有人都要為複仇讓路,我殺了你,也會命賠給你。”
她想要再刺,卻看到杜河眼睛。
眼中充滿柔情,沒有絲毫驚懼。
杜河輕歎一口氣,道:“你知道瀕死的感覺吧?像掉進深海裡,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快速遠離,直到被無儘黑暗包圍,再感受不到任何情緒。”
“說這乾什麼!嚇我?”
“嬌兒。”
宣驕手指一顫,刀鋒向上提。
杜河歎道:“你不懂愛,我不怪你。愛一個人,絕不會想讓他死,愛的本質是嗬護,是希望對方更好,怎麼會讓他麵對死亡痛苦呢。”
“你覺得,我會傷害你嗎?”
宣驕默然無語。
他不會的,這是事實。
杜河看著她,柔聲道:“無論何時何地,我都不會傷害你。就像你在法場,在西市客棧,在黑山白水那樣……”
“因為我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
短刀移開了。
宣驕閉著眼睛,胸口不斷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