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監獄。
即使是白天,這裡也是陰氣森森。隻有高高屋頂上,射進來幾道光。兩邊犯人蜷縮著,像陰暗的巨大老鼠。
“侯爺這邊請。”
獄卒是老熟人了,殷勤替他引路。
在監獄的最深處,一個中年男人坐在地上,他手腳帶著鐐銬,散發遮住臉龐。白色囚衣上,沾滿了灰塵。
“這是張大人,小人告退。”
獄卒很識相,通報姓名後就離開。
牢中的張江聽到動靜,抬起頭看著杜河。原本灰暗的眼眸發生了變化,一股強烈的恨意從中迸發出來。
“杜河!”
他咬牙切齒,似要生吞活剝杜河。
杜河毫不介意,微笑道:“張侍郎,馬上要死了,聊聊?”
這次李二動了真怒,查明後直接夷三族,連五複奏都省略了。大理寺和兩個宰相都沒意見,其他人就更彆提了。
朝中誰都知道,李二發怒時是無情的。
張江沉默許久,就在杜河要離開的時候,他終於開口。
“坐。”
杜河也不嫌臟,盤腿坐在地上。張江是皇帝處斬的人,獄卒不敢打開牢籠,兩人隔著牢門對坐。
“張侍郎拚著夷三族,也要殺我,值得嗎?”
張江發出嗬嗬兩聲笑,“雲陽侯,我其實挺佩服你的,做人磊落,有情有義,詩文也是一絕。”
“過獎了。”
杜河微微拱手,以示感謝。
張江似乎在回憶,“我十歲時家道中落,父親死母親病。盧老爺子得知後,請大夫救我母親,送我去私塾讀書。”
張江繼續道:“我得盧家舉薦,從一介兵曹升到侍郎。盧老爺子從不求回報,甚至讓我安心報國。此恩如何?”
“恩重如山。”
杜河表示讚同,這是世家招攬死士手法。他們挑選有潛力的人給幫助,要人給人,要錢給人,甚至多年付出不求回報。
但一到家族存亡,這些人脈就是巨大力量。
如果不是杜河動作太快,盧氏北祖香火不會斷絕。
“是啊,恩重如山。”
張江朝著東北方向拱手,又厲聲道:“可是你殺了他們!你毀了盧家!還打了盧大小姐!你必須死!否則,張江何以做人!”
“嗬嗬……”
杜河看著癲狂的他,發出不屑的冷笑,“你是刑部侍郎,官職不算小了。甘心赴死,勇氣可嘉。你對得起盧家,可你對得起大唐嗎?”
“對得起河北道死掉的百姓嗎?”
“就因為有盧氏支持,叛軍在河北大殺特殺。你可見過一家老小的屍體?可見過幼童的哀鳴?”
“整個河北道,死屍無邊無際!”
“這,就是你的恩主,盧家造的孽。”
杜河聲音震耳欲聾,震得遠處獄卒探頭張望。
張江站起身體,鐵鏈嘩啦響,他抓在牢門上,雙眼裡儘是血紅,狂吼道:“那又怎麼樣!不過是賤民而已!他們不識字不懂法!”
“盧家幾百年傳承,書香門第!是頂級的門閥!一群隻會種地的賤民!沒有資格和盧家比!”
“螻蟻死再多,也影響不了國家!”
杜河大受震撼,這是什麼狗屁理論!不識字不通法,不是你們剝奪資源了嗎?他們用儘全力,也隻能保證不餓死!
你們呢,拿著剝削的錢談風月,自詡人間一流。
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