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笑聲停歇,杜河取出書信。
“羅克敵,這信價值可不低啊,你爹為了送它,說要送本帥兩個美婢呢。”
羅克敵不滿道:“他就愛囉嗦。”
他話雖這麼說,眼圈卻泛紅了。
眾人搖頭失笑,河南到遼東何止千裡,算得上家書抵萬金了。
與眾人笑談片刻,杜河出去巡營。
遼水沼澤很寬,遠遠看不到儘頭。腳下黑土地鬆鬆軟軟,淤泥望之生畏。
營中士兵和他相熟,紛紛恭敬行禮。
蘇烈一指遠處,“除非填土,否則就要繞行沼澤。高延壽大軍就在對麵。末將打算不變應萬變,死守河岸。”
杜河笑道:“你全權負責,不用問我。”
幾人沿著沼澤邊行走,忽而見平野中,露出幾座不規則的高塔。杜河心中疑惑,這遼水滔滔,哪來的高塔。
“這是何物?”
蘇烈歎息道:“大業八年,隋煬帝東征高句麗,在薩水中伏,三十萬大軍,隻餘2700人返。蠻子為彰顯武功,在遼河邊鑄京觀。”
“去看看。”
眾人挑著乾燥地方,來到京觀前。上麵以黃泥建築,高達四五丈呈塔狀。血肉都腐去,隻有泛黃的頭骨,遙望著中原。
這些大隋士兵,在寬闊的遼水畔,曆經雨打風霜,一個個空洞的眼窩,似在注視著下方眾人。二十餘年過去,仍可見當年慘狀。
杜河感歎道:“這些遠征將士,都是我漢家兒郎。可惜隋煬帝窮兵黷武,耗精兵百萬,依舊未能打贏戰爭。”
身後眾人默然,心中湧起屈辱感。
裴行儉道:“這趟東征下來,恐怕死者無數。大叔,你說我們攻打高句麗,是對還是錯啊。”
他本想喊蘇烈師父,但杜河身份在這,蘇烈堅決推辭,故一直稱大叔。
蘇烈道:“我是粗人,隻為國家而戰。”
杜河心中一動,正色道:“行儉,彼之英雄,我之賊寇。戰爭沒有對錯,我們是漢人,就該為漢人開疆擴土。”
“你有仁心是好事,但不要忘記立場。”
裴行儉默默點頭,陷入沉思中。
回到軍營,各府將軍都出去巡查。蘇烈進攻犀利,防守也密不透風,十裡一營,布滿遼水河岸。
杜河留下裴行儉,笑道:“你收拾收拾,跟我回營州去。”
沒有外人在場,裴行儉放鬆下來,滿臉都是不情願。
“師兄,這馬上就打仗了,我回營州做什麼。”
“回去再告訴你。”
“哦。”
天黑時分,杜河趕回懷遠鎮。在營中吃過晚飯,魏征就跑來找他,杜河笑眯眯接待他,又命裴行儉倒茶。
魏征心情很好,笑道:“這是裴家小子吧。”
“對。”
魏征打量著裴行儉,這會流行以貌取人,長得醜的官都沒得當。裴行儉英武俊秀,一身少年朝氣,很得他喜歡。
“老夫與你父,有過一麵之緣。”
杜河笑著喝茶,“哦?魏相還見過裴帥。”
“當初邙山之戰,裴仁基主張奇襲洛陽,老夫主張固守待敵。可惜李密誰也不聽,隻想速戰,結果大敗。”
魏征眼神縹緲,回憶二十年前的往事。
裴行儉拱手道:“難怪小子見到魏相,覺得格外親切。”
魏征撫須大笑,誇讚道:“聽說你作戰勇猛,又不擅殺俘虜,真是一員儒將。不似杜河那小子,奸猾似鬼,又酷愛屠戮。”
杜河敲敲桌子,不滿道:“魏相,我還在呢。”
“老夫就當麵說。”
杜河頓時無語,這老頭嘴確實毒啊,看在他救過自己,又一把年紀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