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乾道的中心街壘早已不複原樣。原本橫亙路麵的木梁被炮火炸斷半截，磚石和泥土混雜著屍體堆積成山，暗紅色的鮮血浸透了地麵，踩上去黏膩打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血池裡。趙忠拄著鐵拐杖，一手握著沉重的戰斧，佇立在街壘中央。他身披的清軍重甲早已被砍得千瘡百孔，甲片崩裂，露出裡麵滲血的皮肉，左胳膊被刀砍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順著胳膊往下淌，在戰斧的木柄上凝成暗紅的血痂，右肋還插著一支斷裂的箭簇，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疼得他額頭青筋暴起。
“趙統領！弟兄們撤得差不多了，您也快撤吧！”一名親兵捂著流血的肩膀，踉蹌著跑到趙忠身邊，聲音帶著哭腔。他們這支小隊是掩護主力後撤重組的斷後部隊，原本三十人，此刻隻剩下不到十人，而街壘外，清軍的攻勢越來越猛，密密麻麻的士兵像潮水般湧來，喊殺聲震耳欲聾。
趙忠猛地咳嗽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刃：“撤？俺撤了，韃子就衝過去了！後麵的弟兄還沒重組好，俺必須守住這裡！”他鐵拐杖往地上一戳，濺起一片血泥，“你們先走！告訴堡主，俺趙忠，能替他多擋一刻是一刻！”
“趙統領！俺們跟你一起守！”親兵們齊聲呐喊，紛紛舉起武器，站到趙忠身邊，眼神裡滿是決絕。他們跟著趙忠多年，早已將他視為父帥，此刻寧死也不願拋下他獨自撤退。
趙忠咧嘴一笑，露出滿口血沫：“好弟兄！那就跟韃子拚了！讓他們知道，劉家堡的漢子，不好惹！”
話音未落，清軍的衝鋒再次發起。一名身著銀色鎧甲的驍將一馬當先，手持長矛，胯下戰馬嘶鳴，朝著街壘衝來。他是清軍的參領巴圖，悍勇善戰，之前已經接連突破了兩道簡易防線，此刻看到街壘後隻剩寥寥數人，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嘶吼道：“一群殘兵敗將，也敢擋爺的路！殺！”
戰馬奔騰，長矛帶著破空聲，直刺趙忠麵門。趙忠早有防備，鐵拐杖猛地一挑，精準地磕在長矛杆上，“鐺”的一聲巨響，火花四濺。巴圖沒想到這重傷的老頭竟有如此力氣，手臂發麻，長矛險些脫手。趙忠趁機欺身而上，戰斧帶著呼嘯聲，朝著巴圖的腰間劈去。
巴圖反應極快，翻身下馬，躲過這致命一擊。戰斧劈在地上，將磚石劈得粉碎。兩人瞬間纏鬥在一起，長矛的刺擊迅猛淩厲，戰斧的劈砍勢大力沉，武器碰撞的叮當聲在街壘上空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
清軍士兵見狀，紛紛朝著街壘衝來。親兵們立刻上前阻攔，與清軍展開慘烈的肉搏。他們人數雖少，卻個個悍不畏死，短刀揮舞，長矛穿刺，用血肉之軀擋住清軍的進攻。一名親兵被數名清軍圍攻，身上被砍中數刀，卻依舊死死抱住一名清軍的腿，嘶吼著讓同伴趁機斬殺敵人，最終力竭而亡。
趙忠與巴圖的纏鬥越來越激烈。他身被數創，體力早已透支，動作漸漸遲緩。巴圖抓住機會，長矛猛地刺出，刺穿了趙忠的左肩。趙忠悶哼一聲，卻沒有後退，反而忍著劇痛，戰斧橫掃，逼退巴圖，同時反手一斧，將一名衝近的清軍士兵頭顱劈開，鮮血和腦漿濺了他一身。
“老東西，找死！”巴圖怒吼著，再次發起猛攻。長矛如毒蛇般頻頻刺出，趙忠的重甲被接連刺穿，胸口、腹部又添數道傷口，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他的戰袍，滴落在地上，彙成小溪。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腳步踉蹌，卻依舊死死握著戰斧，沒有倒下。
“俺趙忠……活了五十多年……殺過流寇……抗過韃子……這輩子，值了！”趙忠嘶吼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戰斧朝著巴圖的頭顱劈去。巴圖側身躲過，長矛卻趁機往前一送，鋒利的矛尖穿透了趙忠的胸膛，從後背穿出，帶出一股滾燙的鮮血。
趙忠的身體猛地一僵，戰斧停在半空，再也無法落下。他低頭看著胸前的長矛，又抬頭看向巴圖，眼中沒有恐懼，隻有滔天的怒火和不甘。巴圖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剛要抽出長矛，卻見趙忠突然雙目圓睜，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用儘全身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戰斧擲了出去！
戰斧帶著呼嘯聲，如一道黑色的閃電，精準地砸在巴圖的頭顱上。“哢嚓”一聲脆響，巴圖的頭盔被砸得粉碎，頭顱凹陷下去，鮮血和腦漿四濺，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擲出戰斧後，趙忠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向後倒去。他的後背重重倚在街壘的木梁上，身體挺直，雙目圓睜，死死盯著前方的清軍，臉上依舊帶著怒容，仿佛就算死了，也要化作厲鬼，繼續守護這片土地。
“趙統領！”
“趙叔！”
幸存的親兵們看到趙忠戰死，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他們紅著眼睛，朝著清軍發起最後的衝鋒，卻很快被淹沒在清軍的人潮中，全部戰死。
清軍士兵小心翼翼地靠近街壘，看到倚在木梁上怒目圓睜的趙忠，竟無一人敢上前。這個老頭，身被數創，戰死不倒，那股寧死不屈的氣勢，讓這些嗜血的士兵也感到了深深的畏懼。
良久，一名清軍將領上前，用長矛戳了戳趙忠的身體，確認他已經死了，才鬆了口氣，對著士兵們喊道：“他死了！衝過去！”
清軍士兵這才敢越過街壘，朝著街巷深處衝去。而趙忠的身軀，依舊倚在街壘上，怒目圓睜，死不倒架，仿佛一座永恒的雕像，定格在這場慘烈的血戰中。
趙忠的隕落，像一道驚雷，炸響在劉家堡的每一個角落。當消息傳到核心箭塔，劉江手中的望遠鏡“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渾身顫抖，眼眶通紅，卻沒有流淚——此刻，他連流淚的時間都沒有。
趙忠是劉家堡的核心武將，是他最信任的長輩和戰友，是守軍的精神支柱。他的戰死，不僅讓守軍失去了一員猛將，更讓原本就瀕臨崩潰的士氣遭受重創。防禦戰，從這一刻起，進入了最黑暗的階段。
街壘依舊在燃燒，鮮血依舊在流淌。趙忠的身軀被後來的清軍推倒在地，卻依舊保持著怒目圓睜的模樣。他用自己的生命，踐行了對劉家堡的忠誠，踐行了對劉江的托付，也用自己的死亡，敲響了劉家堡防禦戰的警鐘——最艱難的時刻，已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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