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的問話在門板後短暫地停留了片刻，如同石子投入深潭，等待著回響。
門外，陳星的聲音依舊溫和，帶著那股子讓人難以拒絕的關切：“李豫，是我，陳星。你回來了？今天第一天上課適應嗎？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話語自然流暢，聽不出任何破綻，仿佛隻是一個熱心鄰居再正常不過的邀約。
李豫的眼神在門板後微微閃動，腦中瞬間掠過數個念頭。拒絕？顯得過於警惕，可能打草驚蛇。接受？則意味著主動踏入對方可能布設的舞台。但眼下，他更需要信息，需要確認這個“陳星”的真實意圖，以及他與宿舍裡那縷殘留氣息的關聯。
幾乎是立刻，他做出了決定。
“哢噠”一聲輕響，房門被從裡麵拉開。李豫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以及被繁重課業和人際孤立後，對任何一點善意都顯得格外珍惜的局促。
“陳星啊，”他扯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剛回來，正覺得有點悶。”
他的反應，完全符合一個初來乍到、備受排擠、內心彷徨的“平民學生”的人設。他抓住了陳星遞出的“橄欖枝”，顯得順理成章。
“那就好，我看你今天好像……”陳星的目光快速而隱蔽地掃過李豫的臉，似乎在評估他的精神狀態，話說到一半又體貼地打住，轉而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剛來都這樣，壓力大。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散散心，就在宿舍區後麵，不遠。”
“好，麻煩你了。”李豫從善如流，帶上房門，與陳星並肩走入了被夕陽光暈渲染成一片暖金色的校園。
兩人沿著綠樹掩映的小徑緩步而行。陳星似乎對校園極為熟悉，他指引著方向，避開了一些明顯是“精英團體”聚集的區域，選擇了一條更為幽靜的道路。他口中介紹著路過的建築功能，或是某處景觀的趣聞軼事，語氣輕鬆，知識淵博，將一個友善且樂於助人的學長角色扮演得無可挑剔。
李豫則扮演著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偶爾點頭，或提出一兩個符合他“見識有限”身份的問題。他大部分心神都用在感知周圍環境，以及身旁這個“鄰居”身上。陳星的呼吸、心跳、步伐頻率都控製得極好，與真正的年輕學生無異，但那偶爾掠過李豫皮膚的、幾乎不可察的視線，卻帶著一種審視的穿透力。
“說起來，”陳星狀似無意地將話題引向了關鍵處，他側過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與一絲擔憂，“昨天……你被凱特琳小姐的人帶走，沒事吧？我後來還挺擔心的，那位大小姐的脾氣……我後來打聽過了，在聯合大學是出了名的難測。”
來了。
李豫心中冷笑，麵上卻適時地露出一絲後怕，他輕輕吐了口氣，眼神有些遊移，仿佛回憶起了不太愉快的經曆。
“確實……嚇了一跳。”他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劫後餘生的慶幸，“被帶到她的宿舍，那陣仗……我當時真以為要倒大黴了。”
他頓了頓，偷瞄了一眼陳星，見對方正認真傾聽，才繼續“心有餘悸”地編造：“進去後，我就趕緊道歉，說自己剛來不懂規矩，衝撞了她，請她大人大量……態度放得特彆低。”
“然後呢？”陳星適時追問，眼神裡是純粹的好奇。
“然後？”李豫臉上露出一絲混雜著難以置信和些許被“賞識”的激動，“凱特琳小姐她……她盯著我看了好久，我都快冒冷汗了。結果她突然就笑了，說看我認錯態度誠懇，而且……而且說我能從天空城考進來，也算有點潛力，就不跟我計較了。”
他刻意模糊了“考進來”這個說法，留給陳星自己去理解。
陳星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訝異，隨即化為理解和一點點羨慕：“就這樣？那你運氣可真不錯！凱特琳小姐雖然……嗯，個性獨特，但據說她的家族對真正有潛力的人，確實會另眼相看。”
李豫用力點頭，仿佛深以為然：“是啊！我也沒想到。後來她還問了我一些在天空城的經曆，對我能在廣廈工作表示了一點興趣。最後……最後甚至說，如果我能在地球聯合大學順利畢業，表現優異的話，泰山金融或許會考慮給我一個麵試機會。”
他拋出了這個半真半假的“邀約”，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合理解釋他今天再次前往凱特琳宿舍的理由——一個被巨頭看中、拋出橄欖枝的“幸運兒”。這既能解釋凱特琳對他的“特殊關注”，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讓其他勢力在動他之前，稍微掂量一下泰山金融的態度。
陳星臉上果然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羨慕，甚至帶著一絲恭維：“真的？那太好了！李豫，這可是天大的機會！”
他語氣真誠，仿佛真心為李豫感到高興。
“隻是有可能而已，”李豫連忙擺手，做出謙遜的樣子，“還得先畢業才行。今天的課就聽得我頭大，感覺差得太遠了。”他適時地流露出學業上的焦慮，將話題又拉回到一個普通學生的煩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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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來，總能跟上的。”陳星安慰道，語氣溫和。
兩人就這麼各懷鬼胎，互相用精心編織的謊言覆蓋著真實的意圖，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腳下的路徑愈發幽靜。周圍的宿舍樓逐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茂密的觀賞林木和精心設計的花圃。
穿過一片高大的灌木叢，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巨大的人工湖呈現在眼前。湖水清澈，在夕陽餘暉下泛著粼粼的金紅色波光。湖岸線曲折，鋪設著光滑的鵝卵石小徑，四周種植著垂柳和各式水生植物。一座造型優雅的白色石橋橫跨湖麵，連接著兩岸。此刻，這裡靜謐無人，隻有微風拂過柳梢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被距離模糊的校園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