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魯斯那如同風暴般的揭秘話語，如同實質的重錘，一記記砸在李豫的心口和靈魂深處。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突然拋入洶湧星海的溺水者，四周是浩瀚無垠卻又冰冷刺骨的真相，每一個浪頭打來，都帶著足以顛覆他過去一切認知的信息。
天空城第13次重建，科技的基石，自身異變的根源……這一切，竟然都源自於眼前這具冰冷、龐大、死寂的巨獸殘骸。
他站在這裡，站在“龍”的墳墓裡，感覺自己渺小得連一粒塵埃都不如。不僅僅是形體上的，更是生命層次上的，認知維度上的。他過去所糾結的債務、所恐懼的公司追查、所依賴的龍珠能量……在這橫亙於曆史和現實源頭的宏偉存在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喉嚨乾澀得發痛，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味。他張了張嘴，試圖發出一點聲音，卻隻能聽到自己粗重而紊亂的喘息在空曠死寂的洞窟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體內，龍珠能量依舊在瘋狂躁動，但與之前的沸騰不同，此刻更像是一種茫然的、無措的奔流，如同失去了方向的洪水，在他經絡中橫衝直撞，傳遞出一種既親近又恐懼、既渴望又排斥的混亂意念。背後的蟲後共生體，那冰冷的顫栗感也持續不斷，緊緊地蜷縮著，不敢有絲毫逾矩。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勉強從那滔天的信息洪流中，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荷魯斯最後那個問題。
“正確”的道路？
什麼是正確？在這由神隻屍骸奠基的、扭曲而瘋狂的文明之上，哪條路能被稱之為正確？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目光越過荷魯斯那燃燒著狂熱火焰的眼睛，再次投向那具如同山脈般的龍骸。那空洞的眼窩，仿佛兩個吞噬一切的宇宙黑洞，冰冷地凝視著他，沒有任何答案，隻有無儘的死寂和仿佛來自時間儘頭的威壓。
終於，他從幾乎粘在一起的喉嚨裡，擠出了嘶啞得不成調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我……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空洞而無力，充滿了迷茫和一種被巨大命運裹挾後的無力感。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源頭，不知道該如何定義自己的“進化”，更不知道所謂“正確”究竟指向何方。他隻是一個意外被卷入漩渦的小保安，此刻卻被推到了足以決定文明走向的十字路口前，這重量幾乎要將他壓垮。
荷魯斯看著李豫那蒼白、震驚、充滿迷茫與恐懼的臉，臉上那狂熱的笑容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明顯。他似乎就在等待這個問題，等待李豫在這種極致衝擊下，本能地尋求指引的時刻。
“怎麼做？”荷魯斯重複了一遍，語氣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愉悅的輕快感，與他剛才講述史詩與揭露黑暗時的激昂形成了微妙反差。他向前走了兩步，靠近李豫，幾乎與他麵對麵，那雙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眼睛緊緊鎖住李豫的視線。
“不，李豫。你問錯了問題。”荷魯斯微微歪頭，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蠱惑力，“不是我該告訴你‘怎麼做’。恰恰相反……”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宣布：
“我不會乾預你的進化過程。一絲一毫都不會。”
“什麼？”李豫猛地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會乾預？把他“請”到這裡，揭露了如此驚天動地的秘密，難道不是為了引導他、控製他，讓他按照dyb或者荷魯斯設定的路線去“進化”嗎？
荷魯斯似乎很滿意李豫的錯愕，他嘴角的笑意加深，解釋道：“乾預？不，那是最愚蠢的行為。就像試圖用小學的數學公式去推導宇宙的終極真理，隻會得到謬誤，隻會扼殺所有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那龐大的龍骸，帶著一種研究者對完美樣本的讚歎與敬畏。
“我們，人類，對於‘它’的理解，連皮毛都算不上。我們所有基於它研發的科技，都隻是拙劣的模仿，是基於屍體碎片的拚湊和猜想。我們不知道它生前如何思考，如何運用力量，如何與宇宙共鳴。我們更不知道，一條真正通往它那種生命層次的‘進化之路’，究竟該如何走。”
他轉回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李豫，仿佛在欣賞一件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而你，李豫，你是不同的。你是一個……‘意外’。一個由盤古那些粗糙的基因碎片、浩瀚那拙劣的能量仿品、id那可笑的精神聚合體……在你這具原本普通的人類軀殼裡，偶然碰撞、融合而產生的……‘活體實驗場’。”
“你的進化，是自發性的，是混沌的，是不可預測的。這恰恰是最寶貴的地方！任何外部的、基於我們現有狹隘認知的‘引導’，都隻會汙染這個樣本，扼殺那微乎其微的、走向‘正確’的可能性。”
荷魯斯的語氣變得斬釘截鐵：“所以，我的任務，不是告訴你該怎麼做。我的任務，是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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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李豫更加困惑了。
“沒錯，保護。”荷魯斯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保護你的進化過程，在它抵達某個……臨界點，或者徹底失敗之前，不被任何外力所打斷。”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四周冰冷的岩壁，仿佛能穿透它們，看到外麵那個充滿覬覦和危險的世界。d對你這個‘燭龍’項目的意外成果下達的賞金？廣廈集團要是知道你身邊有一具失控的‘千麵’素體，會放任不管？浩瀚難道不想研究一下，一個能夠承載龍珠能量的血肉之軀？”
“還有那些隱藏在陰影中的其他勢力，那些……和我們抱著類似想法，但手段可能更加直接、更加不計後果的‘收藏家’們。”荷魯斯的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在你展現出足夠特殊的‘潛質’之後，你就已經不再是一個無名小卒了。你是一份移動的、活著的……‘寶藏’，燭龍先生。”
“我的職責，就是在暗處為你清掃這些潛在的‘乾擾’。”荷魯斯微微抬起下巴，臉上浮現出一種掌控者的自信，“確保你的進化，是在一個相對……‘純淨’的環境中進行。至少，不能被其他不懂行的蠢貨，用粗暴的方式提前‘收割’或者‘玩壞’。”
李豫感到一陣寒意從脊椎升起。他被“保護”著？像溫室裡的花朵，或者更像實驗室裡被隔離觀察的小白鼠，隻是為了確保他的“進化”數據不被競爭對手竊取？
“為……為什麼是我？”李豫忍不住追問，這是他心中最大的謎團之一，“為什麼我能……融合這些東西？而彆人不行？”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疑問。盤古的基因藥劑顯然不是誰都能承受的，龍珠的能量更是浩瀚無比。為什麼偏偏是他這個窮困潦倒的小保安，成了這個“幸運”的意外？
荷魯斯聽到這個問題，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古怪，那是一種混合了科學探究和某種近乎宿命論般的感慨。
“為什麼是你？問得好。”他輕輕拍了拍手，仿佛在讚賞李豫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這也正是我們極度好奇，並且投入了大量資源試圖複現，卻屢屢失敗的原因。”
他話鋒一轉，問道：“還記得我之前向你索要的那5毫升血液樣本嗎？”d芯片危機爆發前，他用基因樣本從荷魯斯那裡換取關於“龍魂計劃”情報的交易。
“我們得到了它，”荷魯斯的語氣平靜，但眼神中卻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挫敗與……敬畏？“並且，我們動用了一切能動用的資源，嘗試進行克隆、細胞培養、甚至是基因層麵的定向誘導和編輯。”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龍骸，聲音低沉下去：
“結果……無一例外，全部失敗了。”
“失敗了？”李豫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