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索菲亞踏入元老院宏偉的大門,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個世界。
外部是阿瓦隆那帶著烏托邦色彩的明亮與生機,內部卻是極致的肅穆、冰冷與壓迫。光線驟然變得幽暗,隻有一道道凝練的光束從極高的、鑲嵌著複雜浮雕的穹頂投下,照亮下方空曠得令人心慌的大廳。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陳年金屬、古老石材以及某種類似檀香、卻又更加冷冽的氣息。
大廳呈環形,層層抬高的座席如同古羅馬鬥獸場的看台,此刻,上麵影影綽綽地坐滿了人。他們穿著不同樣式、但大多莊重甚至古樸的服飾,年齡各異,性彆不一,但每一雙投注過來的眼睛,都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探針,帶著審視、評估、懷疑,甚至赤裸裸的敵意,聚焦在剛剛踏入的李豫身上。
這些目光沉重得幾乎化為實質,壓得李豫呼吸一滯。他感覺自己不像是一個被接見的“客人”或“新成員”,而更像是一頭被牽入角鬥場、供權貴們評頭論足的珍奇異獸。林依下意識地靠近了他一步,雖然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李豫能感覺到她身體瞬間的緊繃,那是感知到巨大危險的本能反應。
索菲亞在前方引路,步伐穩定,脊背挺得筆直,但李豫能看出她頸部線條的僵硬。顯然,即使是身為軍團指揮官的她,在這元老院中,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他們被引至環形大廳的中央,一塊被所有座席居高臨下圍觀的圓形區域。這裡光禿禿的,沒有任何遮擋,仿佛一個審判台。
裡德爾早已站在場中等待。他今天換上了一身純白色的、帶有金色滾邊的正式禮服,金發在幽暗的光線下仿佛自身在發光,俊美的麵容上掛著那抹熟悉的、完美的微笑,與周圍冰冷沉重的氛圍形成一種詭異的協調。
“諸位尊敬的長老,各軍團的同仁們。”裡德爾開口了,他的聲音經過某種擴音裝置,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廳每一個角落,溫和而富有磁性,“容我向大家介紹我們一位特殊的……客人,李豫先生。”
他的措辭很謹慎,用了“客人”而非“同誌”。
“正如我之前向元老院簡報中所提及,李豫先生身上,可能蘊含著對我們事業至關重要的價值,以及……一些尚未解開的謎團。”裡德爾開始簡要敘述,語氣平穩,將李豫與dyb的關聯、磐石聚落的異常、以及那份百億懸賞的“可能性”娓娓道來。他沒有直接點破“燭龍”代號,但所有的線索都明確地指向了那個身份。
然而,就在他準備進一步闡述招攬李豫的戰略意義,話還未完全說完之際——
“夠了!”
一個蒼老卻如同砂石摩擦般刺耳的聲音,猛地從左側高處的座席上炸響,粗暴地打斷了裡德爾。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那是一個須發皆白、臉上布滿深刻皺紋的老者,他穿著一身厚重的、類似軍裝的深褐色製服,上麵掛滿了各種陳舊的勳章。他的一隻眼睛是渾濁的生物眼,另一隻則是閃爍著紅光的機械義眼,此刻正死死地盯著李豫,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
“裡德爾司令!你的報告我們都看了!”老者聲音洪亮,帶著久經沙場的悍厲和不容置疑的固執,“但我還是要說,這種來自公司的產品,這種被改造過的、危險的怪物,根本不該被帶進阿瓦隆!更不值得浪費我們寶貴的資源和信任!”
他的話語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瞬間激起了漣漪。
“克倫威爾長老說得對!”另一個尖細的聲音立刻響起,來自一個戴著厚重眼鏡、麵容刻薄的中年女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誰知道他體內被公司埋下了多少後門和炸彈?依我看,直接送進最高級彆的生物隔離研究所,徹底拆解分析,榨乾他所有的技術價值,才是對軍團最負責的做法!”
“拆解?太浪費了!”一個肥胖、手指上戴滿各種數據接口戒指的男人搓著手,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百億懸賞!活的!把他交給中間人,換來百億信用點的資源,能武裝我們多少個軍團?能挽救多少前線戰士的生命?這比什麼虛無縹緲的‘潛在價值’實在多了!”
“洗腦呢?我們的心理戰部門不是有最新的意識重塑技術嗎?”一個聲音陰惻惻地提議,“把他變成對我們絕對忠誠的武器,豈不是更好?”
“殺死他!現在就殺死他!”更有激進的年輕議員直接站起身,揮舞著拳頭,臉上是因狂熱而扭曲的表情,“公司的走狗,玷汙聖地的汙穢,不配活在阿瓦隆的空氣裡!”
一時間,原本莊嚴肅穆的元老院,竟如同嘈雜的菜市場。各種充滿惡意、貪婪、恐懼和極端保守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交織成一片針對李豫的聲討浪潮。所謂的“民主發言”,在此刻暴露出的,是根深蒂固的偏見、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在不同利益訴求下的分裂和短視。
雖然其中也夾雜著一兩個微弱的聲音,試圖理性地分析“收複這份力量”的可能性,但迅速被更大的反對聲浪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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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亞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她握緊了拳頭,似乎想開口為李豫辯護,但在元老院森嚴的等級和這片喧囂麵前,她的聲音顯得如此無力。
裡德爾依舊站在中央,臉上的微笑未曾改變,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幕。他並沒有急於出聲壓製,隻是靜靜地聽著,碧藍的眼眸平靜地掃過那些激動發言的麵孔,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等待。
李豫站在聲浪的中心,感覺那些充滿惡意的詞語如同冰冷的箭矢,穿透空氣,釘在他的身上。恐懼像冰冷的蛇,纏繞著他的心臟。他看到那些或蒼老、或年輕、或猙獰、或貪婪的麵孔,他們視他為物品,為籌碼,為威脅,唯獨不是一個人。
不能迷茫……
不能退縮……
他在心中對自己嘶吼。如果在這裡倒下,如果任由恐懼吞噬,那麼他的命運就將徹底被他人掌控。無論是被切片研究,被賣去換錢,還是被洗腦成武器,都意味著他和林依的終結。
他想起荷魯斯展示的“龍之墳墓”,想起無麵人深不可測的低語,想起體內那團沉寂卻龐大的力量,想起……林依依賴的眼神。
他必須活下去!必須掌控自己的命運!哪怕隻有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