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內，冰冷而緊繃的氣氛幾乎凝固成了實體，壓在每個人的胸口。夜影那句“更大的麻煩”如同最後的宣判，讓這場對峙陷入了徹底的僵局。
然而，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並沒能持續太久。
“那……那個……夜影……姐姐！”
一個帶著明顯顫抖、卻又充滿難以抑製激動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突兀地打破了這片令人難堪的寂靜。
是小張。
他之前一直縮在李豫身後，一方麵因為夜影攻擊啞巴的手段而心有餘悸，另一方麵，又被她那獨特的氣質和深網傳說的光環牢牢吸引，內心天人交戰。此刻，眼見雙方劍拔弩張，對話陷入死胡同，一種混合著對心上人的渴望、對偶像的崇拜、以及急於打破僵局的衝動，終於壓倒了他那點可憐的理智和恐懼。
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李豫身後鑽了出來，踉蹌著衝到夜影麵前幾步遠的地方，因為激動而臉色漲紅，呼吸急促，雙手無處安放地揮舞著，語無倫次地開始了他的“表演”：
“夜影……大佬！真的是您！我……我叫張瀾！廣廈保安部的！主要負責……呃……部門網絡安全！我……我早就聽說過您！深網傳奇！三年前獨力癱瘓泰山金融天宇市分部數據庫網絡七十二小時！之前還帶隊突破id的內網防火牆……呃……”他似乎意識到後麵這個例子自己也是親曆者，慌忙改口，“……總之！您一直是我的偶像！我……我以前的網名還想叫‘夜影’來著！沒想到……沒想到您本人……居然……居然這麼……這麼……”
他“這麼”了半天，看著夜影那蒼白而精致的麵孔、綠色的眼眸和鼻翼上冷光的銀環，以及那身朋克風格的街頭裝扮，腦子裡一片空白，最終憋出了一句：“……這麼有緣分！”
這番混亂不堪、邏輯全無的自我介紹和表白，讓原本緊張無比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滑稽。李豫忍不住扶額，簡直沒眼看。就連一直麵無表情的林依，都微微偏了下頭，似乎覺得小張的樣子有點奇怪。
夜影顯然也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她習慣了麵對警惕、敵意、恐懼甚至是貪婪的目光，卻很少遇到這種純粹帶著狂熱崇拜、甚至有點傻氣的接近。當小張激動地想要再靠近一步時，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向後微微退了小半步，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她顯然不太擅長應對這種不帶有惡意的、直白而笨拙的熱情。
“離我遠點。”她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冷硬，但比起之前與李豫交鋒時的鋒利，少了幾分攻擊性，多了點被打擾的不耐。
小張被她這冷冰冰的一句噎住，高漲的熱情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上寫滿了委屈和失落。
然而，小張這不合時宜的插科打諢，卻意外地打破了李豫與夜影之間那劍拔弩張的僵持。李豫深吸一口氣，意識到他們跟蹤至此的目的，並非是為了和這位神秘的黑客一爭高下，或者進行無意義的唇槍舌劍。核心問題，始終圍繞著雷小玲。
他看著旁邊低著頭、惴惴不安的少女，以及扶著額頭、滿臉憂慮卻不知如何是好的啞巴。還有那個癡迷對方、腦子似乎缺根弦的小張……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啞巴的擔憂不無道理，雷小玲在學校的處境顯然並非一帆風順，夜影的存在如同一把雙刃劍，既能提供保護，也可能帶來不可預知的危險。而小張的癡迷，更是給這團亂麻增添了新的變數。
繼續對峙下去，隻會讓情況更糟。
李豫收斂眼神中的銳利，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的冰冷和戒備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接近平日裡王叔那種帶著點油滑、卻又試圖講道理的無奈神情。他下意識模仿著王叔在某些場合下和人“談判”時的語氣，開口說道：
“行了，夜影女士，咱們也彆在這兒互相戳肺管子了。”他的聲音緩和下來，帶著一種試圖解決問題的務實，“跟蹤你們是我們不對，我代他們道個歉。小玲在學校遇到的麻煩，我們知道了。既然你是出於好意幫了她，這份情，我們承了。”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認真起來：“不過，就像她老爹擔心的，小玲畢竟還是個學生，她的路還長。你幫了她一次，我們很感激。但後續的問題，如果可以，希望能交給我們來處理。小張，”他指了指旁邊還在失落中的技術宅，“彆看他現在這副德行，技術還是有點的，處理學校的糾紛、排查安全隱患，應該夠用了。”
小張一聽提到自己，立刻抬起頭，眼睛一亮，剛想拍著胸脯保證，但一想到對方是鼎鼎大名的“夜影”，那股剛升起的自信瞬間癟了下去，小聲嘟囔道：“呃……跟夜影姐姐比肯定是不夠看的……”
李豫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眼神示意站在旁邊的林依。林依會意，上前一步，默默地伸出手，一把把這個顯然是進入戀愛腦狀態，說話不經過大腦的廢物點心拉到身後，小張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林依不知從哪裡摸來的紙團堵住嘴，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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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製了噪音來源，李豫繼續對夜影說道，語氣帶著誠懇的勸誡：“你的世界，太複雜，也太危險。小玲卷入其中，對她沒有好處。我希望……你能理解一個父親的擔憂，適當和小玲保持距離。我們並非否定你的幫助，隻是希望她能有一個更……安穩的成長環境。”
李豫一番帶著勸誡意味的話說完，倉庫內陷入了另一種沉默。不再是劍拔弩張的對峙，而是一種權衡與斟酌的靜謐。
用普通社會的道德和規則去約束“夜影”這樣的人，顯然是天真且無用的。她行走於深網的陰影，與巨頭公司為敵，靠的從來不是循規蹈矩。李豫的話，與其說是要求，不如說是一種基於現實擔憂的請求。
夜影安靜地站在那裡，綠色的眼眸低垂，長而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遮住了其中翻湧的情緒。她纖細的、指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皮質馬甲的邊緣。
她幫助雷小玲，或許最初隻是一時興起，或是出於對這種單純、努力卻又脆弱的生命的某種……好奇與下意識的保護。
然而，李豫的話像一把冷靜的刀，剖開了這短暫溫暖背後可能潛藏的殘酷現實。她的世界確實太複雜，太危險。一次構陷，她能解決；十次構陷，她或許也能擺平。但如果因為她的存在，將更多、更黑暗的目光引向雷小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