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從一個漫長而痛苦的噩夢深處掙紮出來,李豫的眼皮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終於緩緩睜開。
視線先是模糊,隨即漸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實驗室那如同被隕星撞擊過般的慘烈景象。扭曲融化的金屬,焦黑崩裂的地麵,以及那個被他的龍息硬生生轟出的、貫穿了數層結構的巨大空洞,邊緣還在散發著縷縷青煙和高溫灼燒後的刺鼻氣味。
身體的感覺如同潮水般湧來,瞬間將他淹沒。那不是單純的疼痛,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仿佛每一個細胞都被榨乾、每一寸骨骼都被碾碎後的極致虛弱與空乏。肌肉酸軟得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經脈中空空如也,之前那奔騰咆哮、幾乎要撐爆軀體的恐怖能量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種令人心慌的、絕對的枯竭感。
隨即,一絲涼意掠過皮膚,讓他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幾分。他下意識地低頭,然後瞬間僵住。
不著寸縷。
他的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最顯眼的是左臂上那兩個被真祖獠牙刺穿的、已經不再流血但依舊猙獰的血洞,以及胸膛上幾道深可見骨的爪痕。除此之外,還有無數細密的擦傷、灼傷和因過度膨脹能量而導致的皮下毛細血管破裂形成的紫紅色瘀斑。先前龍化時覆蓋全身的堅硬鱗片已然消退,將這具飽經摧殘的人類軀體赤裸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一絲難以言喻的尷尬,混雜在巨大的疲憊和傷痛中,悄然浮現。
就在這時,一件還帶著些許體溫和香氣的、質地非凡的純黑色寬大鬥篷,輕柔地罩在了他的身上,將他從脖頸到膝蓋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
李豫抬起頭,對上了凱特琳那雙依舊殘留著驚悸、但已恢複了幾分冷靜的猩紅眼眸。她自己的臉色也蒼白得厲害,顯然“血之哀”毒素的影響和剛才那場超越認知的戰鬥,對她而言也是巨大的負擔。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動作略顯急促地幫他攏了攏鬥篷的前襟,確保不會滑落。
“謝謝……”李豫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僅僅兩個字,都牽扯得喉嚨和胸腔一陣悶痛。
凱特琳微微頷首,沒有多做停留。她迅速轉身,目光在廢墟中掃視,很快鎖定了一個半埋在扭曲金屬下的、相對完好的液壓鉗。她費力地將其拖拽出來,檢查了一下功能,便快步走向依舊被禁錮在電動金屬椅上的蔚奧萊特。
“哢嚓!哢嚓!”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束縛著蔚奧萊特手腳和腰部的厚重金屬箍被一一剪斷。
剛一脫困,蔚奧萊特甚至來不及活動一下僵硬麻木的肢體,就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踉蹌著撲向實驗室角落,那個靠在扭曲牆壁上、生死不知的身影。
“伯特……伯特!”她跪倒在弟弟身邊,聲音帶著哭腔,顫抖的手輕輕拍打著伯特那如同死灰般毫無血色的臉頰。
伯特沒有任何回應。他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身體冰冷,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已被真祖那毫不留情的抽取徹底榨乾。他安靜地蜷縮在那裡,像一具被遺棄的、破碎的人偶。
蔚奧萊特的眼淚瞬間決堤,無聲地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伯特冰冷的額頭上。她緊緊握住弟弟冰涼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卻隻感受到一片令人絕望的死寂。所有的堅強、所有的桀驁,在此刻都化為了無助的悲傷。她終究……還是沒能救回他嗎?
凱特琳扶著幾乎站立不穩的李豫,慢慢走了過來。看著蔚奧萊特悲痛欲絕的樣子,又看了看氣息奄奄的伯特,凱特琳那雙猩紅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計算光芒,隨即變得堅定。
“用你的血。”她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是對李豫說的。
李豫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向凱特琳。他的血?現在?
凱特琳沒有解釋,隻是用眼神示意他左臂上那兩個猙獰的牙洞。那眼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儘管不明白凱特琳的意圖,但出於對這位“盟友”在危急關頭展現出的判斷力的信任,以及內心深處對拯救一條生命的本能驅使,李豫沒有多問。他咬緊牙關,用還能活動的右手,用力擠壓左臂上那已經凝結的傷口。
暗紅色的血痂被強行擠開,一股帶著奇異溫熱感、色澤比常人血液更加深邃、幾乎泛著淡淡金芒的血液,從傷口中緩緩滲出,彙聚成珠,然後滴落。
凱特琳適時地托起伯特的下巴,讓他微微張開嘴。
一滴,兩滴,三滴……
那蘊含著龐大生命能量的血液,滴入伯特乾涸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