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與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墜落的殘骸和林燼的意識。
隻有金屬軀殼與冰冷地麵撞擊的悶響，以及翻滾時零件與碎片的刮擦聲，在狹窄的傾斜甬道內短暫回蕩，隨即被厚重的塵埃和更深的寂靜吞噬。
林燼的意識在劇痛與眩暈中沉浮。依附的那塊暗金碎片在剛才強行激發共鳴、灼開鏽死閥門的瞬間，光芒已徹底黯淡下去，隻餘一絲極其微弱的溫熱，如同風中殘燭。這具本就殘破不堪的機械軀殼，在經曆了高空墜落、沙暴衝擊、強行滑行、杠杆投擲、最後撲倒撞擊以及此刻的二次摔落後，更是雪上加霜。僅存的右臂徹底脫離，胸腔的貫穿傷邊緣崩裂出更多細密的裂紋，半顆頭顱與軀乾的連接處發出令人不安的嘎吱聲，仿佛隨時會徹底分離。殘骸內部殘存的、勉強維係著基礎傳感器和運動機能的能量回路，也如同燒斷的保險絲般，大部分區域陷入了徹底的黑暗與沉寂。
他現在真正成了一具“廢鐵”，除了依附在碎片上的那點意識烙印和一隻勉強能提供模糊紅外成像的電子眼外，幾乎失去了對外界的所有主動感知和行動能力。連轉動那半顆頭顱都變得無比艱難。
冰冷。堅硬。塵埃的味道濃重得令人窒息。空氣凝滯得如同墓穴。
然而，就在這片令人絕望的死寂中，一絲極其微弱、卻持續不斷的能量波動，如同垂死病人的心跳監護儀，頑強地穿透了厚重的塵埃和金屬的阻隔，清晰地傳遞到林燼依附的暗金碎片上。
嗡……嗡……
正是這規律的低頻嗡鳴，在他墜落前就隱約捕捉到，最終指引他選擇了這條通向地下的生路。
波動來自甬道更深處，斜下方。
頻率恒定，帶著一種冰冷的、純粹的秩序感。絕非生物，更像是某種古老的、陷入深度休眠或低功耗狀態的……機械造物？能量源？
希望的火苗再次在林燼的意識中點燃，微弱卻倔強。能源！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能源！無論是修複這具殘骸，還是維係自身這脆弱的意識烙印，都需要能量！這波動，很可能就是唯一的生機！
他集中全部殘存的意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的稻草，驅動著那僅存的、視野隻有微弱紅外成像的電子眼，艱難地朝著波動傳來的方向“望”去。
紅外視野中，世界是一片單調的、由溫度差異構成的灰白影像。冰冷的金屬甬道四壁呈現出深灰色，覆蓋著厚厚的、溫度更低的塵埃層。傾斜的坡道向下延伸，消失在視野儘頭的黑暗中。而就在坡道下方大約二十米處，紅外影像中出現了一個異常的、相對規則的矩形“輪廓”！
那輪廓嵌在甬道右側的金屬牆壁上，邊緣整齊，尺寸大約一人高。其表麵溫度明顯低於周圍冰冷的金屬牆壁，呈現出更深的、近乎純黑的灰階！正是那持續不斷的、冰冷的能量波動的源頭！
一個門？一個被封死的艙室入口？還是一個……休眠裝置？
林燼的心臟意識核心）劇烈跳動起來。他必須過去！必須弄清楚那是什麼！
然而，如何過去？
殘骸徹底癱瘓，連蠕動都做不到。甬道傾斜向下，坡度不小，僅靠殘骸自身的重量，或許能緩慢地向下滑行，但方向完全無法控製，隨時可能翻滾、撞擊、徹底散架。那脆弱的暗金碎片和依附其上的意識烙印，經不起再次劇烈的物理衝擊了。
他嘗試著再次驅動意念，衝擊那塊暗金碎片，試圖激發最後一點共鳴，哪怕隻是產生一絲微弱的推力……但碎片毫無反應，如同徹底枯竭的電池。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來。難道曆儘艱險逃入地下，卻要被困死在這距離希望僅二十米的斜坡上？
不！絕不！
林燼的意識在冰冷的金屬囚籠中瘋狂燃燒。他“看”著身下冰冷光滑的金屬坡道，又“看”向自己這具殘破軀殼散落在周圍的零件——那根被他當作杠杆投擲出去、此刻不知掉落在何處的左腿金屬樁，那幾條斷裂後散落在蓋板附近的右臂碎片……
一個極其冒險、近乎異想天開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電火花，猛地閃現！
平衡！重力！利用這斜坡！
他需要……一個“支點”！一個能讓他這沉重殘骸緩慢、可控地向下滑動的“軌道”！
他的電子眼瘋狂地在紅外視野中掃視著身下和周圍的坡道地麵。地麵覆蓋著厚厚的、鬆散的塵埃層，但塵埃之下是冰冷堅硬的金屬。如果……如果他能找到一塊相對凸起、或者能卡住某個零件的金屬邊緣……
他的目光猛地鎖定在左前方斜坡下方約半米處！
那裡的金屬地麵上，似乎有一道細微的、橫向的金屬凸起？可能是焊縫，也可能是某塊金屬板邊緣的卷曲？在紅外影像中，那凸起的溫度與周圍地麵幾乎一致，非常不起眼，但形狀相對規則，大約有手指粗細，微微高出地麵半公分左右！
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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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燼立刻驅動意念，試圖操控殘骸那僅存的、能勉強做出極其有限動作的……頸部殘存結構！他需要讓殘骸的半顆頭顱，極其輕微地向左側轉動一個角度！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的甬道中格外刺耳。頸部殘存的液壓杆在巨大的阻力下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著，帶動著那半顆沉重的金屬頭顱，如同生鏽的轉軸，一點一點地……向左偏轉了幾度！
這個微小的角度調整，改變了殘骸軀乾壓在坡道上的重心分布！
轟隆隆……
沉重的殘骸軀乾，在重力的作用下，開始極其緩慢地、沿著傾斜的坡道……向下滑動！速度非常慢，如同蝸牛爬行，金屬底盤摩擦著覆蓋塵埃的冰冷坡麵，發出沉悶的沙沙聲。
方向……似乎……正對著下方那道細微的金屬凸起！
林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敗在此一舉！如果那凸起足夠堅固，如果滑行的軌跡精準，如果殘骸在碰撞的瞬間不會翻滾……
殘骸緩慢地滑過最後半米……
嗤——！
金屬底盤的前端邊緣，終於接觸到了那道細微的凸起！
一聲輕微的刮擦聲！
重心在接觸點發生了微妙的偏移！整個殘骸軀乾在慣性和重力的作用下，並未翻滾，而是如同被絆了一下腳的雪橇，猛地改變了滑行方向——不再直直向下，而是沿著那道凸起的切線方向，朝著甬道右側的牆壁……緩緩地、旋轉著……滑撞了過去！
轟！
一聲不算太劇烈的悶響！殘骸的右側肩部靠近僅存頭部連接處）重重地撞在了甬道冰冷的金屬牆壁上！
猛烈的撞擊讓殘骸劇烈一震！半顆頭顱的連接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幾顆細小的螺絲崩飛出來！依附的暗金碎片也傳來劇烈的震蕩感，讓林燼的意識一陣眩暈！
但……他賭贏了！
殘骸沒有翻滾！沒有解體！而且，因為這次撞擊和旋轉，它此刻的姿態，正好側對著斜坡下方，而那散發著能量波動的、深灰色的矩形輪廓，就在他正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紅外視野中，那冰冷的矩形門扉輪廓清晰可見！
距離目標，近在咫尺！
然而，剛才的撞擊似乎觸動了殘骸內部某處早已脆弱不堪的平衡。
劈啪……滋啦……
一陣細微卻令人心驚的電流短路聲，從殘骸胸腔破損處內部傳來！緊接著，林燼那僅存的、提供紅外視野的電子眼，視野猛地一暗！成像變得極其模糊、扭曲，如同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毛玻璃！視野邊緣開始出現大片的雪花噪點和閃爍的黑斑！
糟糕！最後的傳感器也瀕臨崩潰！
林燼的心沉了下去。他必須在視野徹底消失前，抵達那扇門！
他再次驅動頸部結構，試圖調整姿態，借助重力繼續向下滑行。但頸部殘存的液壓杆在剛才的撞擊中似乎卡得更死了，隻能極其微弱地顫動，無法提供有效的轉向動力。
隻能……聽天由命？祈禱殘骸能沿著牆壁緩慢滑向目標？
不！他還有最後一點可以利用的東西——塵埃！
坡道地麵覆蓋著厚厚的、鬆散的塵埃層。剛才的撞擊和滑動，讓牆壁附近堆積了更多的塵埃。如果……如果能製造一點震動，讓這些塵埃流動起來，或許能像微型的沙流一樣，帶動沉重的殘骸極其緩慢地移動……
意念再次凝聚，如同最精細的探針，刺向那塊沉寂的暗金碎片。不是激發能量，而是……震動！他需要讓碎片自身產生極其細微的、高頻的物理震動！
這需要消耗的意念極其巨大，而且成功率渺茫！但這是最後的嘗試！
嗡……
依附的暗金碎片，在林燼不顧一切的意念衝擊下，表麵那黯淡的紋路極其微弱地……亮起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光！同時，碎片本身，開始以一種肉眼如果有的話）絕對無法察覺的幅度和頻率……極其劇烈地……震動起來！
這震動如此微弱，甚至連依附它的金屬殘骸都幾乎沒有晃動感。
但效果……出現了！
殘骸下方、緊貼著冰冷金屬牆壁堆積的、相對鬆散的塵埃層，在這極其細微卻高頻的震動傳導下，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開始極其緩慢地……流動起來！如同最粘稠的液體，裹挾著殘骸沉重的底盤，朝著坡道下方、那矩形輪廓的方向……一絲絲地……挪動！
速度慢得令人發指！每一秒的挪動距離，恐怕隻能用毫米來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