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陵的肩頭還在滲血,繃帶剛纏好一圈,醫療兵的手就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撥開。
“我來。”
陸昭陽半蹲在她麵前,軍用手套還未摘下,指腹卻已輕輕抵住她肩胛邊緣的皮膚,試探著傷口的深度。
動作很穩,卻帶著某種不容拒絕的執拗。
夜陵沒動,也沒說話。
她隻是盯著帳篷頂那塊被雨水泡得發黃的帆布,仿佛能從褶皺裡看出敵人的埋伏點。
可當陸昭陽的呼吸掃過她頸側時,她垂落的手指,不可控地蜷了一下。
那一瞬,係統提示如冰針刺入腦海——
【人格解離預警等級2:長期高壓偽裝導致本體認知模糊。
建議立即進行心理評估與情緒錨定乾預。】
她閉了閉眼。
眼前卻猛地閃現出三天前的婚宴現場——赤梟割破侍女手腕時濺起的血珠,像紅梅落雪;她被迫扮演柔弱千金,跪在地上為傷者包紮,指尖沾滿溫熱鮮血。
那時,全場賓客都在笑,說假千金終於學會低頭了。
可沒人看見,她藏在袖中的另一隻手,正死死掐進掌心,用痛感壓製住想一槍轟爆全場的衝動。
“你不是一個人在演。”陸昭陽的聲音突然響起,低沉得像戰地夜風,“你在忍。”
她猛地睜眼。
不是偽裝。她是真的開始在乎“被看見”。
“喝點熱的。”陸昭陽遞來一紙杯咖啡,黑煙嫋嫋,映著他沾灰的臉。
他故意挑眉,“下次臥底,能不能彆選結婚這種任務?全軍直播你穿婚紗,我差點以為你要叛逃去民政局了。”
夜陵接過,指尖觸到杯壁的暖意,冷臉不改:“任務需要。”
“可你哭得太真了。”他湊近了些,目光如探照燈,“眼淚都順著下巴滴到槍管上了——我差點以為……你真的怕。”
她動作一頓。
那一刻她確實動了情緒。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意識到——如果她真的死在那場婚禮上,被毒殺、被亂槍掃射、被所有人唾棄著埋進亂墳崗,不會有訃告,不會有追悼,甚至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她隻是個被踢出豪門的假千金,一個不該存在的影子。
可她掙紮過。她拚命活下來了。
“眼淚是武器,”她低頭吹了吹咖啡,蒸汽模糊了視線,“和槍一樣。”
陸昭陽盯著她,聲音壓低:“可武器不會顫抖。”
她沒回答。
但她的指尖確實在抖。
不是冷,不是傷,是某種更深的東西在體內蘇醒——像封凍多年的火山,裂出第一道縫。
通訊器突然響起,沈野的聲音從加密頻道傳來,冷靜得近乎冰冷:“數據破譯了。白蛉袖口的灼傷圖案是摩斯密文,指向北港郊外一處廢棄氣象站——那裡曾是‘夜梟計劃’初代實驗室。”
帳篷內的空氣驟然凝固。
夜陵抬眼,眸光如刀。
沈野繼續道:“更糟的是,交易賬本裡有個代號‘v9’的買家,支付方式是軍情六處內部結算碼。加密層級為s級,正常渠道根本無法調用。”
陸昭陽臉色一沉:“我們內部有鬼。”
“我一直知道。”夜陵冷笑,從戰術靴暗格抽出一枚微型芯片,表麵刻著一道極細的鷹形紋路,“金絲眼鏡老者——莫罕達背後的人,從頭就在等我送證據上門。這不是追查,是釣魚。而我是魚餌,也是釣鉤。”
陸昭陽看著她,忽然問:“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他讓我‘好好演完這場婚禮’開始。”她抬眼,目光如刃,“他知道我會逃,也知道我會查。所以他留線索,留破綻,甚至故意讓白蛉‘死’得不夠乾淨——他在引我走向某個地方。”
帳篷外,風卷沙石,吹得油燈搖晃。
陸昭陽沉默片刻,終於開口:“那氣象站,不能貿然進。萬一有陷阱……”
“那就我去。”夜陵站起身,肩傷牽動肌肉,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一個人。”
他猛地抬頭:“你瘋了?剛差點被狙殺,現在又要單人偵察?”
“正因剛被狙殺,”她直視他,“我才最清楚敵人的節奏。他們以為我重傷,以為我會等支援,以為我會慌。可我現在去,反而最安全。”
她頓了頓,聲音極輕,卻像刀鋒劃過鐵皮:“而且……我想試試一件事。”
陸昭陽眯起眼:“什麼?”
她沒答。
隻是抬手摸了摸太陽穴。
那裡,共感鏈接的殘餘波動仍在跳動,像一顆埋進骨血裡的定時心跳。
係統說信號被屏蔽,可她知道——剛才在山脊上,她能預判狙擊手的呼吸間隙,能感知陸昭陽落地前0.3秒的重心偏移。
那不是係統,是她自己。
“如果我能靠本能感知到你,”她望著帳篷外漆黑的夜,“那說明……我不再隻是‘夜梟’的複製品。”
陸昭陽怔住。
夜陵轉身,大步走向營帳外,背影決絕如刀。
風沙撲麵,她仰頭望向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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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港方向,烏雲壓境。
而在她看不見的地下深處,莫罕達正站在應急通道前,看著監控屏幕上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緩緩勾起嘴角。
“歡迎回家,夜陵。”
氣象站的鏽鐵門,在風中吱呀作響,仿佛在等待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