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耳膜。
整座深海平台在顫抖，金屬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巨獸垂死前的哀鳴。
黑暗如潮水般吞噬了一切，唯有夜陵左眼那道血紋，如同深淵裂開的一線火光，幽幽燃燒。
她站在核心艙中央，腳下是陸昭陽的血，畫出的那顆歪歪扭扭的星星。
小橘教她的“不怕黑”符號。
記憶如碎玻璃般紮進腦海——那個瘦小的女孩踮起腳尖，把一根褪色的橘色發繩係在她冰冷的手腕上，眼睛亮得像星子：“姐姐，你要活著出來啊。電能點亮黑夜，也能燒毀謊言。”
那時她還不懂“活著”是什麼意思。
她隻知道任務、編號、殺戮、服從。
直到現在，直到陸昭陽用身體替她擋下電流，直到他的心跳在係統殘影裡一點點變弱，直到那一聲“彆停”像釘子一樣鑿進她早已封死的心門。
我不是01號實驗體。
不是y18。
不是容器。
我是夜陵。
“原始體”突然睜眼，玻璃液艙泛起詭異波紋，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緩緩轉向她，瞳孔卻是機械般的銀白。
“y18，你本該是完美的容器。”聲音冰冷，卻帶著一絲近乎悲憫的歎息，“為何反抗？你生來就是為承載‘母體’意誌而存在。”
夜陵笑了，嘴角扯出一道近乎癲狂的弧度，鮮血從她左眼眼角滑落，順著血紋蜿蜒而下。
“因為有人教我，名字不是編號。”她聲音沙啞，卻一字一頓，“命，不是任務。”
她抬起手，指尖輕觸終端接口，左眼血紋驟然暴漲，數據流如星河倒灌，逆向衝入母體核心。
【幽瞳·逆流——啟動。】
不是摧毀。
不是硬碰硬的對抗。
而是滲透。
她將自己作為橋梁，意識逆流而上，衝進母體的數據洪流。
她沒有攜帶病毒，沒有引爆程序，而是植入了一段代碼——一段來自老周提供的、最原始、最純淨的電網係統指令集。
那是人類最早用於守護城市光明的協議，未經人工智能汙染，未經算法迭代，純粹到近乎天真。
“守護協議”的變種。
它不會攻擊母體，但它會切斷母體對城市人工智能網絡的滲透路徑——就像在血管裡埋下一道免疫屏障，阻止病毒擴散。
“她在用自己當防火牆！”沈野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裡炸響，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夜陵！快撤！你的神經負荷已經超過閾值！”
可沒人聽見。
或者說，她聽見了，卻沒打算回頭。
意識在撕裂。
無數幻象在眼前炸開——她看見自己在訓練艙中睜眼、抽搐、死亡；看見無數個“夜陵”被複製、被編號、被肢解；看見陸昭陽倒在血泊中，手還死死攥著她的手腕；看見小橘在火光中哭喊她的名字……
不隻是左肩的舊傷，不隻是電流灼燒神經的劇痛。
是靈魂被撕扯的痛。
可就在這瀕臨崩潰的邊緣，係統殘影中，陸昭陽的生命體征竟開始回升——心跳54…62…70…
而更詭異的是，他的心跳頻率，正一點點，與她的腦電波同步。
【意誌同步：可開啟】
係統低語再度響起。
夜陵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開。
她猛然拔出插在地上的匕首，刀刃上還沾著陸昭陽的血。
她將刀尖抵在終端接口邊緣，低聲呢喃：“你說要一起回家……那就一起回去。”
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她有要回去的人。
母體終於察覺到了異樣。
“檢測到異常指令……清除。”機械音冷酷下令。
刹那間，整個平台劇烈震顫，自毀程序被強行激活——
【自毀倒計時：0300】
紅色數字在夜陵視野中跳動，如同死神的腳步。
通訊頻道裡，阿豹的聲音傳來，帶著喘息與焦急：“出口坍塌！我們出不去！陸隊……陸隊快不行了！”
老周在遠程接入終端，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額頭青筋暴起：“還有三分鐘……隻要三分鐘！備用電源馬上重啟！”
他忽然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像是在對誰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周璃，你爸爸沒說完的話，我替他說——‘孩子，彆怕被記住’。”
下一秒，電源重啟，一束微弱卻堅定的光，穿透濃煙，照進撤離通道。
阿豹猛然抬頭，那光刺得他眼眶發燙。
他忽然想起那個總是一臉冷漠的女兵，在訓練場上教他近身格鬥時說的第一句話：
“眼睛看光，拳頭打黑。”
他低吼一聲，掄起戰術錘，帶著整支小隊，瘋狂砸向坍塌的合金門。
而在核心艙內，夜陵雙膝跪地，雙手死死按住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