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骨深淵的震動並非物理層麵的搖晃,而是源於法則本源的顫抖。無數堆積如山的骸骨在這震動中簌簌作響,發出令人心悸的摩擦聲。那粘稠如墨的黑暗仿佛擁有了生命,如同潮水般向深淵最底層退去、收縮,露出了下方更加古老、更加破敗的景象——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由無數巨大骨骼鋪就的蒼白大地,一直延伸到視線的儘頭。
而在這蒼白大地的中央,矗立著一座“山”。
那並非由岩石或泥土構成的山巒,而是一具龐大到超越想象、仿佛支撐過天地的——顱骨!
這顱骨通體呈現出一種黯淡的灰金色,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紋與巨大的孔洞,仿佛經曆了無法想象的慘烈大戰。它靜靜地矗立在那裡,便散發出一種令萬道沉寂、讓時空凝滯的無上威嚴。林昊之前感受到的那股蘇醒的浩瀚意誌,其源頭,正是這座灰金顱骨!
林昊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著,剛剛那一式“寂淵指”幾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心神與力量。他抬起頭,望向那如同神跡或者說魔跡)般的巨大顱骨,瞳孔劇烈收縮。在這顱骨麵前,他感覺自己比塵埃還要渺小,甚至連體內剛剛凝聚的那一絲“自我”道意,都在這無邊的死寂與威嚴下微微顫抖。
“這是……古神的頭顱?”林昊在心中艱難地發問,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震撼。
“不……不僅僅是頭顱……”淵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敬畏與一絲了然,“這是祂最後的‘神格’顯化,是祂不朽意誌的最終歸宿!我們之前遇到的指骨、源血,乃至這葬骨深淵的一切,都隻是祂隕落後逸散的力量所化!這才是……真正的核心!”
就在這時,一道宏大、古老、仿佛由無數法則交織而成的意念,如同跨越了萬古時空,直接響徹在林昊的識海深處,並非聲音,而是一種直達靈魂的共鳴:
“後來者……”
“汝身負‘逆’之血脈……掌‘噬’之權柄……觸‘時’之禁忌……”
“踏吾殘軀,飲吾源血,融吾指骨……汝,欲承吾誌,亦或……步吾後塵?”
這意念不帶任何情感,隻有純粹的詢問,如同天道拷問,直指本心!
林昊心神劇震,仿佛整個靈魂都被這意念剝開,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念頭都無所遁形。他感受到這古神意誌中蘊含的滔天怨怒與不甘,那是對某種至高存在的永恒仇恨,也是對自己最終敗亡的極致憤懣。
承其誌?步後塵?
他瞬間明白了這古神意誌的意圖。它在尋找一個傳承者,一個能繼承它伐天意誌、為其複仇的“種子”!但同時,它也在警告,踏上這條路,很可能將重蹈它覆滅的覆轍!
林昊沉默了。他回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曆程:青陽城的屈辱,黑珠中的奇遇,宗門內的爭鬥,星海間的逃亡……他的初衷,不過是洗刷恥辱,守護身邊的人。但隨著眼界開闊,他看到了天機閣的偽善,感受到了天道枷鎖的窒息,明白了自身血脈背負的宿命。
他不想成為任何存在的棋子,無論是天機閣所謂的天道,還是這隕落古神的複仇執念。
他的道,是超脫,是自在!
他掙紮著,用那幾乎破碎的右臂支撐著身體,緩緩地、一寸寸地站了起來。儘管身形踉蹌,渾身浴血,但他的脊梁,卻挺得筆直。他抬起頭,目光穿透虛空,與那灰金顱骨無形的“注視”悍然對視!
“前輩之道,驚天動地,晚輩欽佩。”林昊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在他的識海中轟然回應,“然,晚輩之路,當由己定!”
“我不願承襲任何存在的仇恨,亦不甘步任何敗亡者的後塵!”
“天道不公,我便打破這天!枷鎖纏身,我便撕裂這鎖!”
“我所求,非為複仇,非為權柄,隻為……我與我所在意之人,能得真正大自在,超脫於一切束縛之上!”
“若前輩遺澤有助於我……我取之!若前輩執念欲加於我……我……拒之!”
“我,即是我!我之道,便是——我即深淵,吞納萬法,破立由心!”
轟——!!!
當林昊這蘊含著自身全部意誌與道心的宣言響徹識海的刹那,那灰金顱骨猛地一震!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如同宇宙初開般爆發開來,瞬間將林昊的意識徹底淹沒!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個無儘的時空旋渦,無數破碎的畫麵、混亂的法則、古神征戰星海的咆哮、天道降下枷鎖的無情……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眼前飛速閃過!這是古神殘留記憶與意誌的衝擊,是比萬骸聚合體殘魂猛烈千萬倍的精神風暴!
他的神魂在這風暴中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他那剛剛凝聚的“自我”道意,在這浩瀚古老的意誌麵前,顯得如此稚嫩、如此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