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斷斷續續地響了幾日,終於徹底沉寂下去。
寒潭苑重歸死寂,仿佛那日因“胎動”而引起的小小波瀾從未發生過。
沈林風並不急。
釣魚需要耐心,尤其是莫澤淵這種成了精的老王八,輕易不會咬鉤。
她依舊每日安靜地待著,吃飯,服藥,感受著腹中孩子一天天變得有力的胎動,默默計算著時間。
天氣逐漸轉冷,北峰的寒風越發凜冽,卷著細碎的冰晶,拍打在寒潭苑的結界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那床粗糙的棉被幾乎無法抵禦這徹骨的寒意,沈林風整日手腳冰涼,不得不經常靠近那口寒氣森森的潭水——,那潭水散發的陰寒之氣,反而比空氣中的乾冷稍微“溫和”一點。
她開始頻繁地咳嗽,起初隻是輕微的,後來愈發嚴重,常常咳得撕心裂肺,眼冒金星,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會引得腹中的孩子不安地躁動。
送飯的弟子聽到那幾乎不間斷的咳嗽聲,臉色越來越難看,送飯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恨不得把食盒扔下就跑。
沈林風從不說什麼,隻是在他們離開後,才抬起咳得通紅、泛著水光的眼,冷冷地看向院門方向。
她在等。
等一個足夠分量的契機。
深冬的第一場大雪毫無預兆地降臨了。
狂風卷著鵝毛般的雪片,肆虐著整個昆侖宗北峰。寒潭苑的結界光幕被積雪覆蓋,變得模糊不清,院內更是積了厚厚一層白,那口寒潭卻依舊幽幽地冒著寒氣,不曾凍結。
夜,深得可怕。
隻有狂風呼嘯和雪落的聲音。
沈林風蜷縮在冰冷的床上,身上蓋著那床毫無用處的棉被,凍得牙齒都在打顫。劇烈的咳嗽再次襲來,她捂住嘴,咳得渾身痙攣,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
腹中的孩子被驚擾,劇烈地翻騰起來,帶來一陣陣不適的抽痛。
就是現在。
她艱難地爬下床,甚至沒有披一件外衣,隻穿著單薄的寢衣,赤著腳,搖搖晃晃地走向院門。
冰冷的積雪瞬間淹沒了她的腳踝,刺骨的寒意直衝頭頂,她卻毫無所覺。
走到那厚重的、被陣法封印的院門前,她抬起凍得青紫的手,卻沒有去推門,而是用儘全身力氣,用指甲一下下地、緩慢地刮擦著玄鐵木的門板。
滋啦——滋啦——
聲音在狂風大雪中微不可聞。
但她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固執地刮擦著。
同時,她在腦中瘋狂地呼喚係統。
【係統!兌換!兌換那個‘微弱氣息擴散’!目標,清心殿!】
【消耗能量點20,兌換成功。剩餘能量點70。】
一股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以她為中心,穿透重重風雪和結界,精準地朝著昆侖宗主峰最高處的清心殿方向彌散而去。
做完這一切,沈林風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身體順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倒在地,蜷縮在積雪中,劇烈地喘息咳嗽,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清心殿內,萬籟俱寂,唯有殿外風雪嗚咽。
莫澤淵於靜室中打坐,心神卻難得有一絲不寧。修為到了他這境界,寒暑不侵,但今夜殿外的風雪聲,似乎格外喧囂。
忽然,一絲極其微弱、卻帶著某種執拗意味的波動,穿透了清心殿的層層禁製,觸及了他的感知。
那波動很弱,卻異常熟悉——是那個女人的氣息,但比平時更加混亂、脆弱,還夾雜著…一絲痛苦的悸動?
幾乎是同時,他感覺到另一股與他隱隱相連的微弱血脈氣息,也變得極其不穩,仿佛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莫澤淵驟然睜開雙眼,眸底寒光乍現。
又怎麼了?
他心下湧起一股強烈的不耐與厭煩。
但那股血脈即將消散的預感,再次觸動了他道心的警戒。
他身影瞬間自靜室消失。
下一刻,已出現在北峰寒潭苑之外。
漫天風雪中,他看到那單薄的、幾乎被積雪掩埋的身影,正蜷縮在院門下,一動不動。單薄的白色寢衣被雪打濕,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輪廓和微微隆起的小腹。烏黑的長發散亂在雪地裡,襯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如同冰雕。
她赤著腳,腳踝凍得青紫,一隻手還維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指尖抵著門板,仿佛在無聲地叩擊。
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消失。
莫澤淵的腳步頓了一瞬。
眼前的景象,比他預想的還要…不堪。
他揮袖,院門結界無聲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