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的那一夜,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莫澤淵看似古井無波的心境裡,漾開了一圈圈無法忽視的漣漪。
他開始更頻繁地留在暖閣用膳,甚至…過夜。
起初隻是偶爾,後來漸漸成了習慣。
清心殿依舊是他的居所,但那裡冰冷、空曠,隻有堆積如山的卷宗和永遠處理不完的宗門事務。而暖閣,有溫度適宜的飯菜,有清冽合意的熏香,有孩子咿呀學語的笑聲,還有那個…總是安靜妥帖、將他一切喜好打理得恰到好處的女人。
他告訴自己,這隻是為了方便照看念兒。
孩子日漸長大,需要父親的陪伴和引導——這是他身為人父的責任。
至於沈林風…
她安靜,識趣,從不逾矩。將孩子照料得極好,將暖閣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能在他處理公務時,提供一些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極為有用的協助。
像一個最稱職的管家,一個最溫順的…伴侶。
這個詞冒出來時,莫澤淵正在批閱一卷關於魔界異動的緊急文書,筆尖猛地一頓,一滴濃墨汙了玉簡。
他盯著那墨點,久久未動。
伴侶?
那個他曾親手廢掉修為、扔進伏魔穀的女人?
荒謬。
可心底某個角落,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微弱地反駁:若非那場意外,她本就是他最出色的弟子,最得力的臂助。如今更是念兒的生母…
他煩躁地放下筆,揉著眉心。
暖閣裡熏香嫋嫋,沈林風正坐在不遠處,耐心地教莫念辨認一種低階靈草的圖譜。她的聲音溫柔清晰,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柔和靜美。
莫念咿咿呀呀地跟著學,胖乎乎的小手指著圖譜,模樣可愛極了。
莫澤淵心中的煩躁奇異地平複了些許。
他重新拿起筆,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那對母子。
他發現,沈林風其實生得極好。不是那種具有攻擊性的明豔,而是一種如水般的清麗婉約,尤其是低眉順眼時,那股揮之不去的冷冽被刻意收斂後,竟有種動人心魄的脆弱美感。
尤其是…當她偶爾抬眼看他,眼神裡帶著不易察覺的、仿佛依賴又怯懦的光時。
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帶來一陣細微而陌生的悸動。
這種悸動,讓他警惕,卻又…莫名受用。
他開始允許她更靠近一些。
允許她在布菜時,站在他身側。允許她在替他整理書案時,衣袖偶爾拂過他的手臂。允許她在他略顯疲憊時,用那溫柔的聲音輕聲勸慰一句“師尊保重身體”。
這些細微的接觸,如同慢性毒藥,一點點侵蝕著他的冰封和理智。
這一日,宗門大比在即,事務繁雜,莫澤淵在清心殿忙到深夜才處理完。
踏出殿門時,夜風寒涼,星子寥落。
他下意識地望向南苑的方向,那裡還亮著溫暖的燈火,像黑夜中唯一的光點。
鬼使神差地,他腳步一轉,便朝著暖閣走去。
暖閣內靜悄悄的,隻有角落裡留著一盞昏暗的角燈。
莫念早已睡熟。
沈林風卻還未睡,正坐在燈下,縫補著他一件因修煉時不慎被劍氣劃破的外袍。她神情專注,針線在她手中穿梭自如,仿佛那不是一件價值千金的法衣,而是最普通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