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看似完美的溫存中流淌,如同裹了蜜糖的毒藥,甜膩之下,腐蝕悄然進行。
沈林風的表演日趨精湛,將溫順解意的寵妾、慈愛細心的母親、精明乾練的內務掌權者三重角色融合得天衣無縫。她細心經營著暖閣的“溫馨”,精準拿捏著莫澤淵的喜好,將他和莫念的生活安排得舒適妥帖,無懈可擊。
然而,再精密的偽裝,也終有疏忽的瞬間。再深的沉溺,也保有最後一絲本能的警覺。
莫澤淵畢竟是莫澤淵,是屹立修真界巔峰千年、經曆過無數風浪的昆侖仙尊。情愛或許能一時蒙蔽他的感官,卻無法徹底磨滅他刻入骨髓的警惕和洞察力。
一些極其細微的、不和諧的裂痕,開始在他不曾設防的角落,悄然浮現。
有時,是在極致歡愉的頂點,他俯視著身下意亂情迷、眼尾泛紅的女人,會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近乎虛無的冰冷,快得如同錯覺,卻讓他心頭莫名一悸。
有時,是在他稱讚莫念聰慧像他時,她笑著附和,語氣溫柔崇拜,但那笑意卻似乎從未真正抵達眼底深處,那裡仿佛始終結著一層永不融化的薄冰。
最明顯的一次,是在處理一樁與伏魔穀相關的事務時。
一位長老彙報說在伏魔穀邊緣發現了一處隱秘的上古魔陣遺跡,請示如何處置。莫澤淵當時正在暖閣書房,隨口將此事告知了正在一旁替他整理文書的沈林風,想聽聽她的看法——她如今常能提供些不錯的思路。
沈林風當時正拿著一枚玉簡,聞言,指尖幾不可查地猛地一顫,那枚玉簡差點脫手滑落。
雖然她立刻穩住了,臉上也迅速浮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切:“伏魔穀?那裡魔氣深重,竟還有上古遺跡?怕是凶險異常,師尊定要小心。”
語氣擔憂,毫無破綻。
但那一刻她瞬間的身體僵硬和眼底掠過的、絕非關切而是某種極度冰冷的情緒,卻被莫澤淵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不是聽到凶險之地時該有的反應,那更像是一種…被觸及了某種禁忌記憶的反應。
伏魔穀…
那是他親手將她扔進去等死的地方。
莫澤淵的心微微一沉,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淡淡“嗯”了一聲,將此事揭過。
但疑竇的種子,已然種下。
他開始有意識地觀察。
他發現,她對他的體貼入微,似乎總帶著一種過於完美的程式化,像是反複演練過千百遍。她記得他所有的喜好,卻從未主動問起過他是否有了新的偏好。
她看向莫念的眼神,充滿了溫柔的母愛,但偶爾,在那份溫柔底下,會流露出一絲極其複雜的、近乎審視的冰冷,仿佛在評估一件精心雕琢的作品。
她處理內務司的手段,老辣果決,效率驚人,雷厲風行遠超大師姐,隻是這股勁兒卻又被她小心翼翼地包裹在溫順謙卑的外殼之下。
種種違和感,如同陽光下的塵埃,細小卻無法忽視。
莫澤淵心中的舒適區被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他開始減少在暖閣過夜的次數,處理公務也更頻繁地回到清心殿。他需要一點距離和冷靜,來審視這段過於順利、過於甜膩的關係。
沈林風敏銳地察覺到了他這份不易察覺的疏離。
她心中冷笑,麵上卻絲毫不顯,反而更加體貼懂事。
他若回清心殿,她絕不會多問一句,隻會提前為他備好所需的物品,溫順地送他離開。
他若過來,她依舊是那般歡喜依賴,卻不再像之前那般時時刻刻黏著,反而會適時地給他留出獨處的空間。
甚至在他偶爾流露出審視的目光時,她會適時地表現出一點點恰到好處的忐忑和不安,輕聲問他:“師尊…可是弟子哪裡做得不好?”
將一個依賴夫君、害怕失寵的小女子心態,演繹得淋漓儘致。
這種以退為進,反而讓莫澤淵心中的疑慮有些動搖。
或許…真的是他多心了?隻是因為她曾在伏魔穀曆經生死,故而心有餘悸?隻是她太過在意他的看法,故而小心翼翼?
他試圖說服自己。
但懷疑一旦產生,便再難輕易消除。
這一晚,莫澤淵在清心殿處理公務到深夜,心煩意亂,鬼使神差地,他又來到了南苑暖閣。
院內隻餘一角燈火,她似乎已經睡下。
他放輕腳步,走入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