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那枯枝般的手指懸停在陸離焦黑殘軀上方寸許,指尖縈繞著一絲陰冷的探查氣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那暗金與汙黑交織、緩慢蠕動的筋膜。陸離殘存的右眼死死盯著那近在咫尺的指甲,每一寸焦糊的神經都在尖叫著危險!他試圖調動體內那絲人皇龍氣或殘存的文廟正氣反抗,回應他的隻有紫府廢墟深處惡念種子貪婪的蠕動和經脈撕裂般的劇痛。
“嘖…好烈的龍氣反噬…還有這汙穢…倒像是黃泉裡滾過幾遭…”老太監陰柔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他並未觸碰陸離,指尖氣機陡然一轉,變得柔和而詭異,如同無形的蛛網,瞬間籠罩了陸離全身,將他那幾乎散架的殘軀輕柔卻不容抗拒地——托了起來!
“算你命大,遇著了咱家。這副鬼樣子,丟在這冰天雪地裡喂狼,可惜了…”老太監佝僂著背,一手拄著根不起眼的烏木拐杖,一手虛引,托著陸離的殘軀,如同拎著一件破爛的包裹,轉身便走。他腳步看似蹣跚,每一步落下,腳下凍結的血冰便無聲融化,留下淺淺的水痕,旋即又被寒風凍結。身形在彌漫的風雪與硝煙中幾個閃爍,便詭異地穿過了混亂的戰場邊緣,竟無一人察覺!
陸離被那陰柔氣息包裹,動彈不得,隻能被動地感受著身體的移動。寒風裹挾著戰場濃烈的血腥與死亡氣息,不斷鑽入他殘破的軀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無數細小的冰針與灼熱的火星。紫府深處,那顆惡念種子在濃鬱的血氣與絕望殺意滋養下,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跳動的頻率明顯加快,散發出的冰冷惡意更加粘稠,絲絲縷縷地滲透進殘存的紫府廢墟,試圖紮根。而人皇龍氣在失去血詔召喚源頭的持續灌注後,變得躁動而稀薄,如同無根之火,在汙穢孽氣的侵蝕下節節敗退,僅能勉強護住心脈最後一點生機。
“嗬…你…是誰…”陸離用儘力氣,喉嚨裡擠出嘶啞破碎的音節。
老太監腳步不停,頭也不回,聲音飄忽如同鬼魅:“一個伺候人的老奴罷了…姓魏,宮裡人都叫一聲魏大伴。”他頓了頓,側過臉,小眼睛裡精光一閃而逝,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至於你…陸狀元?還是該叫你…陸道友?嘖嘖,能從那種地方爬出來,還能剩半口氣,這份造化…可真是讓咱家開了眼界。”
他果然認出來了!陸離心頭劇震!這老太監絕非普通宦官!不僅能悄無聲息穿過戰場,更一語道破他從碧落黃泉境逃脫的根腳!他究竟有何圖謀?
魏太監不再言語,托著陸離,速度驟然加快。風雪在耳邊呼嘯,戰場震天的喊殺聲迅速遠去、模糊。不知過了多久,刺骨的寒風被一股沉悶、溫熱、帶著濃重血腥與奇異藥香的混合氣息取代。
陸離被放了下來。觸感冰冷堅硬,似乎是某種金屬地麵。他勉強轉動唯一能視物的右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極其廣闊、光線昏暗的——地下空間。
空間穹頂高不見頂,隱沒在深沉的黑暗中。四周是粗糙開鑿的岩壁,壁上鑲嵌著稀疏的、散發著幽綠光芒的螢石,勉強照亮中央區域。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雜著各種名貴藥材的苦澀、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地脈深處的硫磺與腐朽氣息。
空間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池子!
池子呈不規則的圓形,邊緣由某種暗紅色的金屬澆築而成,表麵刻滿了扭曲、古老、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符文。池中並非清水,而是粘稠、翻湧、如同岩漿般暗紅色的——血水!血水表麵,漂浮著無數形態各異的——殘骸!有斷裂的兵器碎片,有破碎的甲胄,有巨大的蠻獸骨骼,甚至…還有尚未完全腐爛、穿著不同服飾的人族修士屍體!它們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薪柴,在血水中沉浮、溶解,釋放出精純的生命精氣與混亂的怨念煞氣!
池子中心,血水最為粘稠沸騰之處,赫然生長著一株巨大的——蓮花!
蓮花通體呈現一種妖異的暗紅色,花瓣肥厚,邊緣流轉著金屬般的光澤,層層疊疊,足有九品!蓮心處,並非蓮蓬,而是一團不斷搏動、散發出灼熱高溫與磅礴生命能量的——赤金色火焰!火焰每一次搏動,都如同巨獸的心跳,引動整個血池的暗紅血水隨之翻湧,發出低沉的“咕咚”聲。一股精純、霸道、卻又帶著強烈魔性侵蝕力的能量,正源源不斷地從火焰中散發出來,彌漫在整個地下空間。
更讓陸離瞳孔收縮的是,在那巨大血池的四周,矗立著九根粗大無比、同樣由暗紅金屬鑄造的——盤龍巨柱!巨柱表麵,九條形態猙獰、栩栩如生的黑龍雕像纏繞其上,龍口大張,對準血池中心那朵妖蓮!每一根龍柱的基座,都延伸出數條同樣材質的、碗口粗的——鎖鏈!
鎖鏈的另一端,並非束縛著什麼凶獸,而是深深刺入血池周圍的岩壁深處!鎖鏈表麵符文明滅不定,似乎在不斷抽取著某種力量,通過龍柱,注入血池中心的妖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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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池孕蓮…鎮魔心…”魏太監佝僂的身影站在血池邊緣,望著池中那朵妖異的紅蓮,昏黃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狂熱與敬畏。“陛下以舉國血戰之氣為引,聚萬靈精魄為源,輔以九幽地脈煞氣…曆時百年,方得此蓮初成…隻待蓮子孕化,魔心歸位…”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這寂靜而詭異的空間中清晰回蕩。
就在這時!
“咳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咳嗽聲,從血池後方陰影中傳來。咳嗽聲中,一個身影被兩名同樣穿著舊宦官服、麵白無須的小太監攙扶著,緩緩走了出來。
那人身形極其高大,骨架寬大,卻瘦得形銷骨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穿著一件寬大的、繡著五爪金龍卻已洗得發白、布滿褶皺的明黃色舊龍袍。頭發花白稀疏,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勉強挽著。臉上皺紋深刻如同溝壑,麵色蠟黃,眼窩深陷,唯有一雙眼睛,渾濁不堪,卻偶爾閃過一絲如同受傷老龍般的、令人心悸的銳利與…深深的疲憊。
老皇帝!那個假死布局、發出千裡血詔的——承天帝!
他每走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仿佛承受著千鈞重擔。他走到血池邊緣,距離陸離不遠的地方停下,渾濁的目光掃過魏太監,最後落在了地上那具焦黑殘破、不成人形的陸離身上。
“魏伴…這…就是血詔召來之人?”老皇帝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喘息。他看向陸離的眼神,沒有驚訝,沒有憐憫,隻有一種審視器物般的漠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怎會…如此…殘破?”
“回陛下,”魏太監躬身,聲音更加陰柔恭敬,“此人正是血詔感應之人。雖形神俱毀,道基焚滅,但體內一絲人皇龍氣精純無比,更難得的是…其身負大因果,大劫煞,與這血池紅蓮所需之‘魔引’,倒是…天造地設。”
“魔引…”老皇帝喃喃重複,蠟黃的臉上掠過一絲病態的潮紅,隨即又被更深的疲憊覆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兩名小太監慌忙拍背。咳了好一陣,他才喘著粗氣直起身,渾濁的目光再次投向血池中心那朵搏動著的妖蓮,眼中充滿了近乎偏執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