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最後的餘燼徹底沉入流動的雲海之下,冰冷的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這片巨大的白玉平台和其上破敗傾頹的劍閣遺址。唯有頭頂那片亙古流淌的乳白色雲海,依舊散發著微弱而恒定的光暈,如同億萬隻冷漠的眼睛,將廢墟的輪廓勾勒成一片片扭曲怪誕的陰影。寒風嗚咽著掠過斷壁殘垣,卷起塵埃與枯葉,發出如同亡魂低泣般的聲響。
陸離背著昏迷的周胖子,攙扶著氣息虛弱的墨鴉,在荒草叢生、碎石遍地的荒廢路徑上艱難前行。腳下是碎裂的巨大石板,縫隙裡頑強地鑽出不知名的黑色荊棘。兩側是傾頹的殿宇骨架,焦黑的梁柱如同巨獸折斷的肋骨,刺向昏暗的天穹。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埃、腐朽的木頭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被時光遺忘的冰冷死寂。每一步落下,都在這片死寂中激起空洞的回響,更添幾分陰森。
墨鴉的身體大部分重量倚靠在陸離身上,她低著頭,呼吸急促而微弱,破損的墨綠皮甲下,被無形劍氣切割的傷口雖不再流血,卻依舊隱隱作痛。她的眼神有些渙散,似乎在極力回憶著什麼,又像是在抵抗某種侵入神魂的寒意。太虛令守護之靈驅散了枯瘦老者的致命威脅,但這片廢墟本身彌漫的萬古悲愴與肅殺,如同無形的磨盤,持續地碾壓著生者的心神。那源自劍塚的冰冷“詛咒”雖被淨化,殘留的遲滯感依舊影響著她的思維。
“這邊…”墨鴉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確定,她抬手指向廢墟深處,一片依著陡峭山壁、相對保存“完整”的區域。那裡有幾座半塌的殿宇,牆壁由巨大的青石壘砌,部分穹頂尚存,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匍匐的巨獸。
陸離點點頭,右眼龍瞳在黑暗中微微閃爍,掃視著前方的路徑。視野中,地麵散落的能量軌跡異常混亂,既有萬載沉澱的肅殺劍意殘留,也有一種更加隱晦、如同跗骨之蛆的灰敗腐朽氣息——那是枯瘦老者留下的痕跡,如同毒蛇爬行後的黏液。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氣息最濃鬱的區域,選擇相對“乾淨”的路徑前進。
“剛才…那老怪物…”墨鴉喘息著,聲音帶著濃重的後怕和一絲難以遏製的憤怒,“他…他叫‘枯骨’,是當年…是當年魔劫爆發時,第一批…背叛了劍閣…投入魔道的長老之一!”她的話語如同從牙縫裡擠出,充滿了刻骨的恨意,“祖師殿…不是被魔頭攻破的…是…是他們這些內鬼!裡應外合!是他…親手破壞了護山大陣的核心節點!才讓魔潮長驅直入!無數同門…無數同門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她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眼中仿佛燃燒著火焰:“後來…後來守護之靈大人燃燒本源,引動地脈封印劍閣…試圖將魔劫源頭和這些叛徒一同封死…沒想到…沒想到這老鬼竟然沒死!還…還和那魔眼攪在了一起!他汲取魔眼的力量苟延殘喘…成了那鬼東西的…看門狗!”
真相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陸離的心頭。他想起識海中看到的畫麵——那撕裂天空的魔潮,浴血奮戰的劍修,以及最後那悲憤封印的偉岸身影。原來導致這萬載悲劇的,不僅僅是域外天魔,更有來自內部的背叛!這名為“枯骨”的老者,就是那場浩劫的元凶之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這片犧牲之地最大的褻瀆!
一股冰冷的殺意,不受控製地從陸離心底升騰而起。眉心那道由守護劍意烙印的青色劍紋,微微發燙,傳遞著守護之靈殘留的悲憤與肅殺意誌。
“他必須死。”陸離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淬火的寒鐵,“為了這片廢墟下埋葬的英魂,也為了…我們還能活著離開。”
墨鴉用力地點點頭,眼中的恨意與陸離的殺意交融。兩人不再言語,隻是加快了腳步,朝著那片依山而建的殿宇廢墟走去。
終於,他們來到了一座相對完整的偏殿前。殿門早已腐朽消失,隻剩下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殿內空間不大,布滿厚厚的灰塵,幾根支撐穹頂的石柱也布滿裂痕,但穹頂主體尚存,足以遮蔽風雨和…頭頂那冷漠的注視。角落裡,散落著一些朽爛的木架和破碎的陶罐。
陸離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周胖子放在一處相對乾淨、鋪著厚厚灰塵的角落。周胖子依舊昏迷不醒,但氣息在太虛令青光餘波的滋養下還算平穩,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他又扶著墨鴉靠著一根石柱坐下,從儲物戒中取出僅剩的幾塊中品靈石和一些療傷丹藥遞給她。
“你在這裡守著周大哥,儘快恢複。”陸離沉聲道,目光銳利如刀,投向廢墟深處那片被巨大鎖鏈陰影籠罩的方向,“我去看看封印。”
墨鴉接過丹藥和靈石,沒有勸阻,隻是看著陸離眉心那道隱隱發光的青色劍紋,鄭重地叮囑:“小心!那老鬼陰險狡詐,魔眼更是詭異莫測!封印之地…恐怕步步殺機!”
陸離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紫府中,元嬰後期的靈力澎湃流轉,玄黃心焰在得到守護之靈的力量灌注後,變得更加凝練精純,隱隱帶著一絲古老的劍意。他握緊手中的太虛令,令牌傳來溫潤而堅定的共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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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邁出了偏殿。身影迅速融入殿外濃稠的黑暗之中。
憑借著太虛令的微弱指引和龍瞳對能量軌跡的洞察,陸離如同幽靈般在破敗的廢墟間穿行。他避開那些能量混亂、殘留著強烈腐朽氣息的區域,身形在斷壁殘垣的陰影中時隱時現。空氣中彌漫的肅殺之氣越來越重,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
終於,他來到了這片劍閣廢墟的核心區域。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隕星砸出的環形廣場。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龐大無比、令人心悸的古老祭壇!
祭壇通體由一種暗沉如血、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奇異石材築成,高達數十丈,呈九層階梯狀向上收攏。每一層祭壇的邊緣,都纏繞著粗大無比、閃爍著幽暗符文的漆黑鎖鏈!鎖鏈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廣場周圍的地麵,仿佛將整個祭壇死死地錨定在大地之上。
而在祭壇的最頂端,被無數鎖鏈緊緊纏繞的核心處,懸浮著一顆…巨大的眼球!
那眼球直徑足有數丈,通體呈現出一種粘稠、汙穢的暗紫色!眼球的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不斷蠕動、如同活物般的粗大血管!瞳孔的位置,是一個緩緩旋轉、深不見底的漆黑旋渦!旋渦深處,隱隱透出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沉睡的惡魔之瞳!一股冰冷、死寂、充滿了無儘怨毒與吞噬欲望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汐,從那顆魔眼之中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讓整個廣場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仿佛連光線都被其吞噬!
魔眼!劍塚深處那滅世魔影的核心投影!也是整個太虛劍閣悲劇的源頭!
祭壇下方,無數道灰敗、腐朽的氣息如同煙霧般升騰、繚繞,最終彙聚在祭壇基座旁一個不起眼的陰影角落——那裡,盤踞著一道枯瘦佝僂的身影,正是“枯骨”!他如同依附在巨樹根部的毒藤,身體微微起伏,仿佛在沉睡,又像是在貪婪地汲取著魔眼散發出的腐朽力量。他周身彌漫的空間裂紋,此刻如同呼吸般微微波動著。
陸離屏住呼吸,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融入陰影的岩石。他右眼龍瞳開啟到極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祭壇和魔眼的狀態。
隻見那纏繞祭壇的無數漆黑鎖鏈,表麵那些玄奧的符文大部分已經黯淡無光,甚至布滿了細密的裂痕!鎖鏈本身也失去了金屬的光澤,呈現出一種衰敗的灰暗。鎖鏈繃緊的程度也各不相同,有些地方已經鬆弛,顯露出明顯的縫隙。
祭壇本身那暗沉如血的石材,也失去了往日的堅固,表麵布滿了如同蛛網般蔓延的裂痕,有些裂痕深處,甚至隱隱透出和魔眼同源的、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芒!
最讓陸離心驚的是,那顆巨大的魔眼!它並非完全沉寂!那緩緩旋轉的漆黑旋渦深處,兩點猩紅的光芒雖然微弱,卻如同心臟般有規律地跳動著!每一次跳動,都引動祭壇周圍的空間產生極其細微的漣漪扭曲!魔眼散發出的怨毒氣息雖然被祭壇和鎖鏈極力束縛,但依舊有絲絲縷縷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腐朽力量,如同涓涓細流般,持續不斷地注入下方枯骨老者的體內!
整個封印,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如同一個布滿了裂痕、勉強維持著平衡的琉璃瓶!枯骨老者就是瓶身上的蛀蟲,一邊汲取著瓶內的毒液,一邊加速著瓶身的碎裂!
陸離的心沉了下去。守護之靈賦予他的信息中,《地脈封魔陣》的核心陣圖清晰地烙印在腦海。眼前的景象與陣圖記載的巔峰狀態相比,簡直天壤之彆!陣基祭壇)受損嚴重,陣紋鎖鏈符文)黯淡崩解,陣眼魔眼)躁動不安!而枯骨這頭寄生在封印上的毒瘤,更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必須儘快修複封印!至少…要穩住它!”陸離心中念頭急轉。修複如此龐大的上古封印,絕非他一個元嬰後期修士能獨立完成。他需要陣圖、需要能量、需要時間!當務之急,是找到封印的控製樞紐或者能量節點,嘗試注入力量,延緩崩潰的進程。
守護之靈的信息中提及,封印的核心控製,與劍閣曾經的“星樞殿”相連。而星樞殿的位置…
陸離的目光越過巨大的祭壇廣場,投向廢墟深處,那座相對保存最為完整、也是最為高大的建築——祖師殿!殿宇依山而建,雖同樣布滿歲月的痕跡,但主體結構尚存,巨大的石門緊閉,門上隱約可見繁複的星辰與劍紋雕刻。
星樞殿,就在祖師殿深處!
陸離不再猶豫,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借著廢墟的陰影掩護,如同壁虎般貼著冰冷的石壁,朝著祖師殿的方向潛行而去。他必須趕在枯骨醒來或者封印徹底崩潰之前,找到控製樞紐!
繞過祭壇廣場,穿過一片狼藉的演武場遺址,陸離終於來到了祖師殿巨大的石門前。石門高達十丈,厚重無比,由一種青黑色的沉重石材打造,表麵布滿了風霜侵蝕的痕跡。兩扇門扉緊緊閉合,中間沒有任何縫隙,仿佛與山壁融為一體。門上雕刻的星辰劍紋早已模糊不清,卻依舊透著一股沉重肅穆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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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嘗試著推動石門,紋絲不動。注入靈力,石門如同死物,毫無反應。龍瞳掃視,石門表麵覆蓋著一層極其微弱、卻堅韌無比的禁製靈光,將他的力量完全隔絕。
“禁製…”陸離眉頭緊鎖。強行破除,動靜太大,必然驚動枯骨。他仔細回憶守護之靈灌輸的信息,目光落在石門中央,那些模糊的星辰劍紋上。其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雕刻著一枚形製古樸的令牌圖案——正是太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