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清脆而富有韻律的錘擊聲,在嘈雜的鍛打房中,如同一股清冽的溪流,穿透了震耳欲聾的噪音壁壘。
墨離站在三號鍛台前。五十斤的鍛錘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帶著一種舉重若輕的流暢。錘頭精準地落在通紅的熟鐵胚上,發出悅耳的鳴響。鐵胚如同最溫順的泥胚,均勻地延展、變形,雜質被無聲地擠壓彌散,表麵在錘下迅速變得光滑、冷硬。
沒有汗水,沒有青筋暴起,隻有一種近乎冷漠的專注和平靜。
趙麻子抱著胳膊站在一旁,臉上的麻點似乎都因為過度震驚而僵住了。他死死盯著墨離落錘的軌跡,每一次錘頭落下,他眼角就忍不住抽搐一下。那看似簡單的動作,落點、角度、力量傳遞…都精準到令人發指!仿佛他錘下的不是頑鐵,而是早已在腦海中計算過千萬次的結構模型!這絕不是靠蠻力能砸出來的!
“這小子…邪門!”趙麻子心裡嘀咕,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他練了十幾年錘,自認手穩眼毒,可在墨離麵前,他那點手藝粗糙得像小孩子玩泥巴。
不遠處,黑牛那鐵塔般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黝黑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銅鈴大眼深處,翻湧著驚濤駭浪。他死死盯著墨離握錘的手腕,那看似纖細的手腕在落錘的瞬間,肌肉線條會有極其細微、近乎完美的聯動發力,力量從腳底升起,經腰背核心凝成一股,再毫無損耗地傳遞至錘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渾然天成,是他苦修多年體術也未能達到的“整勁”境界!
更讓他心驚的是,墨離身上沒有一絲靈力波動!純粹是肉體的力量與掌控!這肉身底子…築基二層?騙鬼呢!
“黑牛師兄!黑牛師兄!”一個氣喘籲籲的雜役跑過來,手裡捧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塊巴掌大小、通體幽藍、閃爍著點點星芒的礦石,以及一柄明顯小了一號、但錘頭泛著冷冽金屬光澤的鍛錘。
“張…張師叔那邊…急要的‘寒星鐵’胚子…讓…讓您親自打…說是要淬煉飛劍刃口…不能…不能有絲毫雜質和氣孔…要…要快!”
黑牛目光掃過托盤上的寒星鐵和那柄明顯是特製的、密度極高的“碎星錘”,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寒星鐵!這玩意兒是出了名的難伺候!熔點高,質地極脆,延展性差,鍛打時火候稍高就裂,力量稍大就碎!對控火和落錘力道的精準要求近乎變態!而且必須在特定溫度區間內極短時間內完成塑形,稍有延遲,內部星芒結構就會固化不均,價值大跌!就算是他,打這玩意兒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成功率也就五五開。
他此刻心煩意亂,目光掃過鍛打房,其他學徒要麼在忙,要麼水平不夠。最終,他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了三號鍛台那個平靜揮錘的身影上。
一個瘋狂的念頭冒了出來。
“墨離!”黑牛悶雷般的聲音炸響,壓過了鍛打聲。
叮!
墨離剛好落下最後一錘,一塊光滑如鏡的熟鐵錠成型。他停下動作,轉頭看向黑牛,眼神平靜無波。
黑牛大步走過來,一把抓起托盤上的寒星鐵和碎星錘,不由分說地塞到墨離麵前:“拿著!這活兒,你來!”
“黑牛師兄!這…這寒星鐵是張師叔…”趙麻子臉色一變,急忙想勸阻。讓一個剛來的新人打寒星鐵?這不是胡鬨嗎?打廢了誰賠?
“閉嘴!”黑牛狠狠瞪了趙麻子一眼,目光如刀般剮向墨離,帶著一股破釜沉舟般的狠勁和濃濃的試探:“小子!彆藏著掖著了!讓老子看看你的真本事!這塊寒星鐵胚子,給老子打出飛劍刃口的雛形!要求:厚度均勻如紙,邊緣鋒銳如線,內部星芒分布均勻,不能有一絲裂痕!一個氣孔!用這柄‘碎星錘’!不準用靈力!敢不敢接?”
鍛打房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爐火的呼呼聲。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充滿了震驚、不解和看好戲的神情。
寒星鐵?讓新人打?黑牛瘋了?!
墨離的目光落在黑牛手中那塊幽藍的礦石上。他強大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悄無聲息地掃過礦石。入手冰涼堅硬,卻又隱隱透出內斂的星力波動和一種獨特的脆性質感。過往吞噬煉化過無數奇異金屬的經驗,瞬間在腦海中勾勒出這種材料大致的特性:熔點極高,韌性差,結構不穩定,對溫度和力量的衝擊極為敏感。
他伸出手,接過了那塊入手冰涼、卻又隱隱透出內斂星力的寒星鐵,以及那柄沉重異常、錘頭閃爍著冷冽寒光的碎星錘。
入手沉重!碎星錘的重量遠超之前的開山錘,密度極高,揮動起來對力量掌控的要求更是幾何級提升。
“可以。”墨離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好!”黑牛眼中精光爆射,一指旁邊那座火焰呈現出奇異幽藍色的特製鍛爐,“爐溫老子給你控著!材料老子給你備著!打廢了…哼!”威脅之意不言而喻。他親自走到鍛爐旁,小心翼翼地調整著爐內某種幽藍色晶石的位置,爐火溫度迅速攀升至一個恐怖的程度,空氣都因高溫而扭曲,但那火焰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低溫幽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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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離不再言語。他走到鍛爐前,滾燙的熱浪撲麵而來,將他額前的碎發都微微卷起。他眼神專注偽裝),將那塊幽藍色的寒星鐵投入爐膛。
嗡!
強大的神識瞬間鎖定礦石,穿透火焰的阻隔,感受著其內部最細微的溫度變化和結構應力。礦石在幽藍火焰中逐漸升溫,核心處的結構開始軟化、重組,無數細小的星芒如同沉睡的精靈,在高溫下緩緩亮起,分布卻略顯散亂。
時間仿佛被拉長。墨離的心神完全沉浸在神識的感知中,捕捉著那稍縱即逝的、結構處於最活躍也最易塑形的臨界點!
“就是現在!起!”黑牛猛地低吼一聲!
墨離動了!
碎星錘仿佛與他手臂融為一體!動作依舊舒緩流暢,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爆發力與精準!錘頭劃過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線,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悍然砸向剛剛被夾出爐膛、通體幽藍、散發著驚人熱力和點點星芒的鐵胚!
錘落!
沒有驚天巨響,隻有一聲如同冰晶碎裂般的、極其清脆、極其短暫的“錚”鳴!
錘頭與鐵胚接觸的刹那,時間仿佛凝固!
神識引導下的最完美落點!混沌道胎賦予的、被精準約束在毫厘之間的恐怖肉身力量!兩者合一!力量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瞬間穿透胚體,以一種玄奧的震蕩傳遞開來!
嗡——!
那塊在旁人眼中脆弱不堪的寒星鐵胚,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在碎星錘精準到毫巔的力量衝擊下,幽藍的光澤瞬間大盛!內部無數點狀的星芒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梳理、牽引,瞬間從散亂變得均勻、流暢、如同星河般璀璨地向著整個胚體輻射擴散!鐵胚如同流動的藍色星沙,均勻地延展、變薄!
一錘!僅僅一錘!
墨離手腕一抖,碎星錘帶著幽藍的殘影瞬間收回。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拖遝。
鐵砧上,一塊薄如蟬翼、邊緣鋒銳如刀、通體流淌著均勻幽藍光澤、內裡無數細碎星芒如同星河般璀璨流轉的劍刃雛形,靜靜地躺在那裡。表麵光滑如鏡,映出爐火的幽藍,沒有一絲裂痕,沒有一個氣孔。
完美!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鍛打房!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珠子死死盯著鐵砧上那塊夢幻般的藍色刃胚,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連爐火的呼呼聲都仿佛消失了。
黑牛臉上的狠勁和試探徹底凝固,如同燒紅的鐵塊被瞬間投入冰水!他那雙銅鈴大眼死死盯著那塊完美到不像話的刃胚,又看看墨離那平靜得近乎漠然的臉,以及他手中那柄仿佛還殘留著星芒的碎星錘。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巨大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他的心臟!
這…這他娘的已經不是邪門了!這是…怪物!是妖孽!
“你…你…”黑牛喉結劇烈滾動,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嗓子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墨離隨手將碎星錘放在一旁,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打破了死寂。他看向黑牛,語氣依舊平淡無波,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黑牛師兄,這樣…可以嗎?”
黑牛渾身一個激靈,看著墨離那雙平靜得深不見底的眼睛,所有準備好的質問、試探、甚至威脅,都如同泡沫般瞬間破碎。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終艱難地、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擠出一個字:“…行。”
他猛地轉過身,不再看墨離,對著那個捧著托盤的雜役吼道:“還愣著乾什麼!把…把刃胚給張師叔送去!小心點!摔了老子扒了你的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雜役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塊散發著幽藍星芒的完美刃胚,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墨離不再理會周圍那些驚駭、敬畏、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他走到鍛爐旁,夾出一塊新的熟鐵胚,放上鐵砧。
叮!叮!叮!
那帶著奇異韻律的錘擊聲再次響起,平靜而穩定,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錘從未發生過。
然而,整個鍛打房的氣氛,已然徹底改變。
黑牛背對著墨離,聽著身後那穩定到令人心悸的鍛打聲,黝黑的額角,一滴冷汗無聲地滑落,砸在滾燙的地麵上,瞬間蒸騰。
傍晚,下工的鐘聲敲響。
鍛打房的喧囂漸漸平息。筋疲力儘的雜役和學徒們拖著沉重的步伐,三三兩兩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