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禦書房雕花窗欞,在明黃色龍紋案幾上投下斑駁光影。皇帝指尖輕叩案上江西鹽引賬冊,鎏金鎮紙旁的茶盞尚冒著嫋嫋熱氣,目光卻如炬般落在階下躬身的申時行身上:“申卿深夜勘核文書,高拱遞上的清單裡,那點朱砂朱雀,是你留的記號?”
申時行額角滲出細汗,仍保持著躬身姿態,聲音沉穩:“陛下明鑒,臣昨夜核對江西鹽引賬目,見漕運損耗與庫銀交割數額相悖,鹽引虧空隱現,恐有官吏借‘損耗’之名中飽私囊,故留符記以證疑點。”
“虧空?”皇帝眉峰微挑,隨手將賬冊翻至“鹽引”一頁,朱筆圈出的數字在紙上格外醒目,“前日朕看高拱奏報,隻說‘偶有折耗,無傷大體’,卿卻查出虧空,倒說說,這鹽引之弊,症結在哪?”
“回陛下,症結在‘引法廢弛’。”申時行終於直起身,目光迎向皇帝,“如今鹽引由地方布政使司與鹽商私下勾連發放,官商相護之下,一引多賣、空引充數之事屢見不鮮。江西此次賬冊中,‘拾萬叁千柒百陸拾兩’庫銀看似足額,實則有三千兩是用空引折算充數,漕運損耗不過是遮掩虧空的幌子。”
皇帝指尖頓在賬冊上,臉色沉了幾分:“照卿所說,這鹽引製度,是該動一動了?”
“正是。”申時行上前一步,遞上袖中那份用細絹包裹的真實清單,“臣鬥膽建議,改革鹽引之法,分三步走:其一,收回地方布政使司鹽引發放權,改由戶部統一印製、編號,每引對應固定鹽量與課稅,杜絕空引;其二,令巡鹽禦史每季度核查鹽引流通,對照戶部編號與鹽商實際運鹽量,一旦發現不符,即刻追責;
其三,將鹽引賬目納入內閣與司禮監雙重核驗,每月奏報陛下,確保每一筆鹽課銀都如實入庫,再無‘損耗’之名可鑽。”
禦書房內靜得隻剩燭火劈啪聲。皇帝翻看清單上海瑞批注的“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又看向申時行眼底的紅血絲,忽然輕笑一聲:“申卿這幾日,倒是把江西的鹽務摸得透徹。隻是高拱那邊……”
“陛下,”申時行語氣堅定,“鹽引關乎國課,若任由虧空蔓延,恐動搖國庫根基。臣願以頭上烏紗作保,推行改革,若有差池,甘受責罰。且海瑞在江西已掌握部分官吏貪腐證據,若陛下準奏,臣可即刻協調海瑞,與戶部一同推進新法。”
皇帝沉默片刻,突然抬手將賬冊推至申時行麵前,朱筆擲在案上:“準了。就依卿之策,戶部牽頭,巡鹽禦史配合,三日內擬出具體章程。至於高拱……朕自會讓他知曉,這大明的鹽引,不能再由著某些人暗箱操作了。”
申時行躬身叩首,額頭觸地時,餘光瞥見案上那隻刻著饕餮紋的青瓷茶盞——正是劉編修昨夜帶至翰林院的值物,此刻竟不知何時被送進了禦書房。他心中一凜,起身時愈發堅定:這場鹽引改革,不僅要厘清賬目,更要揪出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方能還大明鹽務一片清明。
三日後,內閣大堂燈火通明。申時行手持戶部與巡鹽禦史共同擬定的《鹽引改革章程》,逐條向皇帝稟報。
“陛下,新法第一步,戶部已連夜趕印新式鹽引,每引皆烙有‘萬曆x年戶部印’火漆編號,並按兩淮、兩浙、長蘆等鹽區分類編碼,一引對應鹽量二百斤,課稅銀兩精確至厘。”申時行展開一疊簇新的鹽引樣本,紙張厚實,朱印鮮明,“第二步,巡鹽禦史已分赴兩淮、兩浙,自本月起,每季度核查鹽商所持鹽引與實際運鹽量,凡不符者,輕則追繳欠銀,重則革職拿問。”
皇帝指尖摩挲著鹽引邊緣,忽而抬眸:“高拱那邊,可有動靜?”
“回陛下,高閣老昨日曾遣人詢問改革細則,臣以‘戶部事務繁忙,稍後具奏’搪塞過去。”申時行垂眸,語氣平靜,“但臣已密囑海瑞,盯緊江西與兩淮的舊引流向——據江西衙門線報,前月尚有三百張空引未銷,恐有人欲在試點前渾水摸魚。”
萬曆冷笑一聲:“朕倒要看看,誰敢阻撓。”他猛然拍案,“傳旨!即刻派欽差協同戶部主事、巡鹽禦史,赴兩淮鹽場先行試點!新舊鹽引更替期間,所有鹽商須持戶部新引方可支鹽,舊引限期一月內赴戶部核驗,逾期作廢!”
十日後,淮安城外鹽河碼頭旌旗招展。欽差太監王德化捧著聖旨昂然而立,身後跟著戶部郎中周經與巡鹽禦史吳達,一行人徑直踏入鹽督衙門。
鹽場總商趙元亨率眾鹽商跪迎,額角卻已滲出冷汗。他早從揚州衙門的舊友處聽聞風聲——新法嚴苛,舊引恐成廢紙!
“趙總商,接旨吧。”王德化尖細的嗓音回蕩在正堂。
趙元亨雙手接過聖旨,俯首聽宣:“……兩淮鹽場即日起試行新引法,舊引限十日核驗,逾限不至者,以私鹽論處;新引須依規支鹽,巡鹽禦史每日巡查,違者重懲……”
“臣,領旨。”趙元亨嗓音發緊。
待欽差一行離去,鹽商們頓時炸開了鍋。
“這新引編號精確到厘,咱們往日買空賣空的法子還怎麼玩?”
“趙兄,聽說江西已抓了三個私吞鹽課的官兒,咱們……”
趙元亨眼神陰鷙,擺擺手打斷眾人:“慌什麼?先按旨意核驗舊引,至於新引……”他壓低聲音,“我已托人打點戶部主事,每張新引多繳二十兩‘火耗銀’,興許能通融。”
三日後,巡鹽禦史吳達親率衙役突查鹽引核驗處。
“這張‘嘉靖三十七年’的舊引,編號怎與戶部存檔不符?”吳達一掌拍在案上,驚得核驗官吏麵如土色。
趙元亨匆忙趕來,陪笑道:“吳大人,許是謄錄時筆誤……”
“筆誤?”吳達冷笑,從袖中抽出一遝賬冊,“那這三十張舊引的鹽量總和,為何比戶部記錄多出三千斤?趙總商,你當本官是瞎子?”
遠處,一名身著便服的年輕官員默默注視著一切——正是奉申時行密令隨行的王錫爵。他指尖輕叩劍柄,眼中寒芒一閃:“舊引貪腐的網,終於要撕開第一道口子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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