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地過隴西,帝輦微行察吏疵。
稅目巧增欺故老,糧倉虛設混沙泥。
功臣墮作攔途虎,酷吏貪成噬民魑。
不是寒霜揭瘡痍,焉知盛世有瘡痍。
公元239年,肇元三年孟冬的隴西道上,朔風卷著沙礫抽打在車帷上,發出碎玉般的聲響。劉禪裹緊粗麻鬥篷,望著窗外荒蕪的田野。秋收才過兩月,本該堆滿秸稈的田地卻一片蕭索,偶爾可見衣不蔽體的農婦帶著孩童在翻找遺落的穀粒。
“公子,前麵就是狄道城。”史阿揮鞭指向遠處土黃色的城牆,“按行程該換馬了。”
馬車駛近城門時,突然被喧嘩聲攔住。隻見十餘名衙役正在毆打一個老農,竹杖落在脊背上的悶響令人心悸。
“欠稅不交還敢頂嘴!”衙役頭目一腳踹翻老人,“按《新律》杖四十!”
劉禪蹙眉:“去問問怎麼回事。”
黃皓連忙下車,片刻後回來臉色古怪:“說是欠了…北伐統籌稅。”
“北伐都結束多少年了?”劉禪愕然。
這時人群裡擠出個文吏打扮的中年人,對著衙役怒斥:“王頭兒!這稅目早就廢止了!你們…”
話未說完就被衙役推了個趔趄:“李主簿莫多事!這可是陳太守親定的稅目!”
劉禪目光一凝。這個李主簿他認得——李邈之子李辰,當年隨軍北伐的書記官,沒想到在此當個小小主簿。
突然被打的老農嘶聲哭喊:“老天爺啊!我三個兒子都死在祁山,現在還要交北伐稅…”這話像把刀子刺進劉禪心裡。
“史阿。”皇帝聲音冰冷,“去看看陳太守在哪。”
半個時辰後,狄道城最好的酒樓“醉隴西”裡,太守陳虔正摟著美妓飲酒作樂。這位當年在街亭之戰斷後的裨將,如今腦滿腸肥,早已看不出軍人模樣。
“什麼?有人敢質疑北伐稅?”陳虔噴著酒氣大笑,“老子守隴西時,那些泥腿子還在穿開襠褲呢!”
突然雅間門被踹開,史阿如鬼魅般現身。陳虔剛要發作,卻看見隨後走進的布衣青年——雖然裝束普通,但那眼神讓他瞬間酒醒大半。
“陛…”字未出口就被史阿掐住喉嚨按跪在地。
劉禪踱步到案前,翻看著稅目冊子:“北伐稅、軍械損耗費、忠烈祠香火錢…陳太守很會取名目啊。”他忽然拿起一頁紙,“連陣亡將士遺屬都要收‘榮蔭稅’?”
陳虔渾身發抖:“陛下…這些錢不是末將獨吞,要打點監察使,要…”
“要什麼?”劉禪輕笑,“要不要朕把楊阜叫來對質?”他踢了踢地上的酒壇,“知道這一壇酒夠多少遺屬吃多久嗎?”
當夜狄道城大牢裡,劉禪親自提審陳虔。看著這個曾經為季漢流過血的將領,皇帝語氣沉痛:“長安之戰時,你為掩護大軍身中三箭。如今就用箭瘡換來的權勢,欺壓將士遺屬?”
陳虔突然嚎啕大哭:“陛下!末將…臣知罪!可轉任文官後,俸祿還不夠打點上官!那些京城來的禦史,開口就要…”
“就要什麼?”劉禪逼問。
“就要隴西特產的貂裘、鹿茸!”陳虔涕淚交加,“說是不給就參臣‘苛待百姓’!臣隻好…隻好加征稅賦…”
劉禪沉默良久,對史阿道:“讓他畫押。所有供出的京官名字,一個不漏。”
走出牢獄時,寒月如鉤。劉禪對密報官道:“告訴丞相,第一批肅貪名單可以公布了。另設‘轉業將士安置使’,專司北伐軍官轉任文職事宜。”
漢中糧倉的腐敗更令人觸目驚心。
扮作糧商的蔡康一行,在南鄭城外發現奇怪現象:官方糧庫終日閉門,卻有數十輛私商馬車夜間進出。
“公子請看。”深夜的密室裡,蔡康攤開賬冊,“這是明賬,顯示存糧十五萬石。但按繳納田賦推算,至少該有二十五萬石。”
劉禪手指敲擊桌麵:“差十萬石糧食去哪了?”
“更蹊蹺的是——”蔡康又推出一本暗賬,“這些私商收購的糧價,比官價低三成,轉頭又以市價賣給…軍糧采購使。”
房間裡響起倒吸冷氣聲。這意味著官員不僅私賣公糧,還在吃朝廷差額。
三日後,恰逢軍糧征調日。劉禪混在民夫中進入糧庫,眼前景象讓他震驚:所謂“糧山”竟是麥糠鋪底,上層薄薄蓋著黴變的陳糧。庫吏還高聲吆喝:“都是上等新麥!快快裝車!”
突然,有個老倉管醉醺醺闖進來:“胡說!這明明都是…”話未說完就被差役拖走。
劉禪使個眼色,史阿悄然跟去。在惡臭的下水道旁,老倉管哭訴:“他們用沙土充糧袋!去年就這樣糊弄北伐軍…張將軍的部隊斷糧三日啊!”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劉禪想起去年漢中報來的“運糧隊遇山洪損失”奏章,原來都是謊言!
當夜南鄭府衙燈火通明。糧曹官員還在偽造賬目時,劉禪帶人直闖而入。黃皓舉起內侍省令牌:“禦前查案!所有人跪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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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禪徑直走到糧官麵前,抓起把“官糧”撒在案上:“說說,這沙土是哪年的收成?”
糧官癱軟在地。順著線索查下去,竟牽扯出令人心寒的真相:從倉管到督糧禦史,整個係統都在集體造假。最可惡的是,他們專挑運往前線的糧食下手——“因為將士們不敢鬨餉”。
黎明時分,劉禪站在空蕩蕩的糧庫前,對密報官道:“告訴丞相,漢中糧係統全部革職查辦。另擬《糧儲新規》:今後凡軍糧出庫,需經將士、糧官、禦史三方共驗。”
寒風中傳來他的喃喃自語:“朕的將士在前線餓著肚子打仗…這些人怎麼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