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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互毆”之害(1 / 2)

公元228年,景耀二年,孟春二月。

錦官城的早春,浸潤在一種奇特的氛圍裡。景耀新朝的旗幟在城頭獵獵作響,諸葛丞相“十年礪鋒”的詔令深植人心,然而錦官城的街市卻比往年喧囂了幾分。這喧囂並非來自北伐的鼓角,而是源於一股新生的、帶著金屬質感的活力。少府與大司農衙門裡,算籌撥動的聲響晝夜不息;將作監幾處明暗工坊的爐火晝夜不熄;城南新設的惠民藥局門前,求醫問藥的貧民排著長隊;更有一股無形的暗流,沿著崎嶇的驛道和隱秘的商路,將蜀地的絲綢、白銀、銅料與域外的珍寶、戰馬、藥材勾連起來,滋養著這個困守西南的政權。

然這勃勃生機之下,亦有暗流湧動。市井之間,小民積怨,尤以官府遇糾紛常不分青紅皂白、概以“互毆”論處為甚。此判法看似平息事端,實則寒了良善之心,壯了凶頑之膽,民怨如地火,雖未噴薄,卻已灼熱。

這一日,天朗氣清。年輕的皇帝劉禪獨坐深宮,批閱案頭堆積如山的奏章,多是各地錢糧刑名之事。一份來自蜀郡太守的一份簡報,提及上月錦官城城內鬥毆滋事案較往年同期又增一成,處置皆是“各笞二十,枷號三日”的例牌判罰。劉禪放下朱筆,眉宇間凝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翳。宮牆如獄,隔絕視聽。他放下奏章,目光投向窗外高牆之上那片狹小的藍天。

“黃皓。”劉禪喚道。一個年歲不大、麵容機靈的小黃門立刻趨步上前,躬身應道:“奴婢在。”

“更衣,尋常青布衫即可。隨朕出宮走走。”

黃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旋即垂首應諾:“喏。陛下…可要知會衛尉或執金吾?”

“不必。”劉禪語氣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隻你我二人,看看這錦官城的煙火氣,聽聽朕的子民肺腑之言。”

片刻之後,兩位身著尋常青布直裰的身影,悄然從宮苑偏門融入錦官城西市鼎沸的人潮之中。黃皓落後半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神情機警。劉禪則緩步徐行,目光掠過鱗次櫛比的貨攤,耳聞販夫走卒的俚語喧嘩,隻覺這市井百態,遠比奏章上冰冷的文字鮮活百倍。空氣中彌漫著新蒸炊餅的麥香、蜀錦的柔潤光澤、藥材的苦澀以及牲畜糞便的混合氣息,真實而濃烈。

行至西市口,忽聞前方人聲鼎沸,如沸鼎翻騰。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圈出一片空地。圈內,二人正相峙。其一乃壯漢,身材魁偉如鐵塔,筋肉虯結,麵如醬色,豹眼環睜,凶光畢露,正是西市有名的潑皮張牛兒。另一人喚作李老四,身形瘦削如風中竹竿,麵容枯槁,唯雙目炯炯,死死盯著對手,透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不屈與悲憤。李老四身旁,一隻破舊的藤條筐翻倒在地,幾匹粗麻布散落塵埃,沾滿泥汙。

“好個不知死活的賤骨頭!”張牛兒聲如破鑼,唾沫星子四濺,手指幾乎戳到李老四鼻尖,“汝這破筐刮破老子新做的細葛袍,還敢抵賴?速賠直百五銖五十枚來!少一個子,今日叫你爬著回去!”話音未落,竟不容分說,醋缽大的拳頭裹挾著風聲,直搗李老四麵門!

李老四猝不及防,隻來得及偏頭,那重拳結結實實砸在他顴骨之上!“砰”的一聲悶響,李老四眼前金星亂冒,口鼻登時鮮血迸流,踉蹌著連退數步,後背重重撞在身後攤位的木柱上,才勉強穩住身形。他強忍劇痛,以袖掩麵,殷紅迅速染透青布衣袖,聲音卻出奇地清晰,帶著血沫:“天日昭昭!分明是你自己橫衝直撞撞翻我的筐,倒來訛詐!這袍子…這袍子舊痕分明,何來新痕?!”

“還敢狡辯!”張牛兒愈發暴怒,仿佛被戳穿了把戲,凶性更熾。他一步搶上,拳腳如雨點般落下,專朝李老四頭臉胸腹招呼,口中穢言如毒蛇吐信,“打死你這窮酸鬼!打死你賠得起老子一根汗毛?!”拳頭著肉的悶響、腳踢在身上的鈍響,伴隨著李老四壓抑的痛哼,令人心悸。

圍觀者竊竊私語,如風吹過稻田:

“唉,又是這張牛兒,專挑老實人下手……”

“李老四賣點粗布糊口,這回怕是要遭大罪了……”

“報官又如何?官差來了,還不是‘互毆’各打五十?張牛兒有靠山,挨幾下板子皮糙肉厚不當回事,李老四這身子骨,枷號三日怕是要了半條命……”

“忍了吧,自古民不與官鬥,窮不與富爭,這世道……”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鑽進劉禪耳中,也鑽進黃皓耳中。黃皓偷偷抬眼覷了下皇帝的臉色,隻見劉禪麵沉如水,雙唇緊抿,負在身後的手,指節已捏得微微發白。李老四被打得蜷縮在地,數次掙紮欲起,又被張牛兒踹倒。他眼中最初的驚懼早已被血水和絕望淹沒,隻剩下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的野獸般的瘋狂。當張牛兒獰笑著,一腳狠狠踹向他小腹,口中嚷著“今日不賠,打折你的賤腿!”時,李老四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猛地從地上抄起半塊不知誰家墊攤腳的青磚,傾儘全身殘存的力氣,狠狠砸向張牛兒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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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張牛兒猝不及防,肩頭劇痛,嚎叫出聲。凶性被徹底點燃,他狂吼著撲上,兩人頓時扭作一團,塵土與血點齊飛,場麵混亂不堪。

恰在此時,巡城都尉王猛帶著數名如狼似虎的差役,撥開人群,聞訊趕來。王猛年約四旬,麵色沉鬱,目光掃過扭打的二人,尤其看到李老四手中還緊握著沾血的磚塊,張牛兒肩頭衣衫破裂滲血,臉上也掛了彩,心中便有了計較。他按著腰刀,聲音冰冷,帶著慣常的不耐煩與威壓:“大膽刁民!光天化日,天子腳下,竟敢當街鬥毆,攪擾治安,敗壞市容!來人,一並拿下!各杖三十,枷號三日,懸於市口示眾!以儆效尤!”

衙役們轟然應諾,鐵鏈嘩啦作響,便要上前鎖拿。

“且慢!”

一聲清喝,不高,卻異常清晰,穿透了現場的混亂與嘈雜。人群如潮水分開,劉禪排眾而出。青衫布履,難掩其沉穩氣度。黃皓緊隨其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差役。

王猛斜睨來人,見其衣著普通,隻當是哪個不識趣的書生或商賈,心中更添不耐,厲聲道:“汝乃何人?膽敢阻撓官府執法?莫非是其同黨?!”

劉禪並不理會他的嗬斥,目光如寒潭之水,緩緩掃過委頓於地、血汙滿麵的李老四,又看向猶自喘著粗氣、一臉凶悍不服的張牛兒,最後定格在王猛臉上,聲音清朗,字字如珠落玉盤,卻帶著千鈞之力:

“都尉大人,此案,恐非‘互毆’二字可蔽其是非!”

王猛一怔,被對方氣勢所懾,又見其身後小仆雖年少,眼神卻異常沉穩機警,心中不由得打了個突,語氣稍緩:“哦?你有何高見?難道本官親眼所見有假?二人廝打一處,皆持凶器指磚),皆負其傷,不是互毆是何?”

劉禪上前一步,指著張牛兒:“此人,恃強淩弱,先行凶暴,無理訛詐在先!”又指向李老四,“此人,退無可退,含憤自衛於後!是非曲直,一目了然!若官府不辨首從,不分因果,隻圖省事,一概以‘互毆’嚴懲,此判法之害,都尉可知?”

王猛皺眉,強辯道:“法度如此!凡當街鬥毆者,皆以擾亂治安論處!豈容細究誰先動手?若人人皆言自衛,豈非天下大亂?”

“好一個‘法度如此’!好一個‘豈容細究’!”劉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不僅是對王猛,更是對在場所有噤若寒蟬的百姓,“此判法,看似快刀斬亂麻,實則遺禍無窮!其害有三!”

他環視四周,目光灼灼:

“其一,寒良善之心!如李老四者,本為受害,忍無可忍方奮起自保,官府不問情由,一並嚴懲,令其身受皮肉之苦、枷鎖之辱,更蒙不白之冤!長此以往,良善遇暴,是忍氣吞聲任其欺淩?還是奮起反抗同遭重罰?進退皆死路!心寒齒冷,何人還敢存衛護自身、家人、財產之念?此乃自斷手足,自毀長城!”

人群中,幾個曾吃過類似苦頭的商販、苦力,眼中已泛起淚光,拳頭緊握,無聲地共鳴著。

“其二,壯凶頑之膽!”劉禪目光如電,射向臉色微變的張牛兒,“如張牛兒之流,仗勢欺人,橫行市井,本為禍端之源。官府‘互毆’之判,於彼而言,無非是些許皮肉之苦,枷號幾日,權當歇息!其凶焰非但不受懲戒,反因‘互毆’二字,模糊了其肇始之罪,使其逃脫應有之重責!更有甚者,彼等視此判法為護身符,愈發肆無忌憚!為何?因其深知,隻要逼得對方還手,則官府必判‘互毆’,對方同樣受罰!彼等凶徒,豈非立於不敗之地?此判法,實為豺狼之倀鬼,助紂為虐之淵藪!”

這番剖析,如利刃剝開畫皮,直指核心。圍觀人群中響起壓抑的驚呼和讚同的低語。張牛兒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眼神閃爍,不敢與劉禪對視。

“其三,毀法度之基,失民心之望!”劉禪的聲音帶著沉痛,也帶著凜然正氣,“法者,國之重器,民之所依。貴在明辨是非,懲惡揚善!‘互毆’之判,不分首從,不究因果,實為惰政塞責,和稀泥之舉!此判一行,是非混淆,曲直顛倒!百姓見官府如此顢頇,遇不平事,是報官?報官結果亦是‘互毆’同罰!不如不報!是反抗?反抗亦是‘互毆’同罪!不如不抗!最終,百姓畏官如虎,見暴不敢言,遇惡不敢抗,隻能默默忍受,或私下尋仇,以暴製暴!民風由此敗壞,戾氣由此滋生,法度威嚴掃地,朝廷威信何存?!此非保境安民,實乃縱容豺狼,自毀根基,乃禍亂之階也!”

字字如重錘,敲在每個人心頭。整條街市,陷入一片死寂。那些曾因類似判罰而含冤負屈、忍氣吞聲的小民,此刻眼中積壓的委屈如同找到宣泄的出口,化作滾燙的淚水。一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希望之光,在他們眼底艱難地燃起。王猛臉色煞白,額角冷汗涔涔而下。他並非全然糊塗,隻是積習難改,惰性使然。此刻被這“青衫人”條分縷析,將“互毆”判法之弊揭露得體無完膚,更隱隱感到對方身份非同小可。尤其是他身後那小仆,悄然上前半步,袖中露出半塊非金非玉、卻刻有螭龍紋樣的腰牌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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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猛如遭雷擊!宮中內侍!那這青衫人的身份……他雙腿一軟,幾乎當場跪倒,慌忙躬身,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下…下官愚鈍!魯…魯莽!請…請貴人示下!下官…下官唯命是從!”

劉禪不再看他,目光銳利如劍,直指張牛兒:“張牛兒!汝恃力行凶,欺淩弱小,訛詐在先,暴虐在後,乃此禍事之罪魁!當受重責!”其聲如寒鐵,不容置疑。又轉向掙紮欲起的李老四,語氣稍緩,卻依舊公正:“李老四!汝雖情急自保,然拾磚反擊,亦有防衛過當之失。然情有可憫,理有可原,當薄懲以儆效尤。”

最後,他麵向所有圍觀百姓,聲音洪亮,如同宣告:

“自今日起,凡遇毆鬥之訟,官府須詳查首從,明辨是非!若遇暴行驟加,退避無門,格鬥自保者,其心可憫,其行可恕,當從輕或免於責罰!若肇釁在先,恃強淩弱者,必當嚴懲不貸!惰於查證,草率以‘互毆’結案者,以瀆職論處!此令,即行!”

“王都尉!”劉禪喝道。

“下…下官在!”王猛躬身應道,汗透重衣。

“張牛兒尋釁滋事,訛詐傷人,罪證確鑿!枷號十日,懸於西市口示眾!杖五十!責令其賠付李老四湯藥費、診金及所有損毀貨物錢帛,一文不可少!李老四防衛過當,罰銅百錢,由都尉府代收,充作惠民藥局善款!速辦!”

“喏!下官遵命!”王猛哪敢有半分遲疑,立刻指揮衙役如狼似虎般將麵如死灰、癱軟在地的張牛兒拖拽鎖拿。又親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起泣不成聲、連連叩頭的李老四。

“青天…青天大老爺啊!小民…小民叩謝天恩!叩謝天恩呐!”李老四涕淚橫流,語不成聲。這聲發自肺腑的呼喊,如同一點火星,瞬間點燃了圍觀人群壓抑已久的情緒。

“青天大老爺!”

“說得在理!早就該這樣判了!”

“這才叫公道!”

此起彼伏的叫好聲與掌聲驟然爆發,長久不息,回蕩在西市口上空,驚飛了簷角棲息的鳥雀。無數道飽含感激、期盼、乃至劫後餘生般慶幸的目光,聚焦在那位青衫布履的身影上。那一刻,劉禪的身影在百姓心中無限高大,他不再是深宮之中遙不可及的帝王,而是這市井煙火裡,能觸摸到的、活生生的公道與希望!

黃皓悄悄鬆了口氣,看向皇帝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與折服。

翌日,大朝會於未央宮正殿舉行。金鐘玉磬,莊嚴肅穆。群臣山呼萬歲,聲震殿宇。丞相蔣琬、侍中費禕等重臣位列班前。禮畢,劉禪並未急於處理積壓的奏章,卻命黃皓於禦階之下,鋪展一幅新繪製的錦官城官道詳圖。

“諸卿且看,”劉禪起身,步下丹墀,手指圖上縱橫交錯的墨線,“此乃我錦官城通衢大道。道雖寬廣,然朕昨日親曆所見,行人車馬混雜,進退無序,常致堵塞衝撞,險象環生。輕則口角爭執,重則人仰馬翻,傷財害命。長此以往,徒增民怨,亦有損國都威儀,更顯我季漢法度鬆弛,教化未彰。朕思得一法——”

他略作停頓,目光如炬,掃過階下麵露困惑與不解的文武百官,聲音沉穩而清晰:

“自即日起,無論官民,凡行於道路,一律靠右而行!車馬遇對行,亦循此例,各安其道,互不相擾。此令擬頒行全境,先自都城始!名之曰:‘右行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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