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煙連起鎖雄城,萬騎合圍土山城。
反築高台驅炮車,嚴修守具待鏖兵。
炮震鼓鳴驚曉霧,梯衝蟻附血波橫。
屍積城頭悲骨碎,戰酣猶未決輸贏。
老將張合試探性的叩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尚未散儘,真正的滅頂之災已裹挾著毀滅的氣息,接踵而至!
第十九日拂曉,當長安城在精疲力竭的喘息中迎來又一個血色黎明,霸陵、新豐兩座烽燧台上,那象征死亡的狼煙,再次衝天而起!這一次,不僅是東方天際騰起三道粗壯猙獰的黑柱,北方的鉛灰色蒼穹下,一道同樣粗大、翻湧不息的煙柱,如同地獄伸出的另一隻巨爪,直刺雲霄!
“四煙!東三北一!敵軍主力合圍——!”傳令兵嘶啞的吼聲帶著絕望的顫抖,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瞬間撕裂了長安城最後的僥幸。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個守軍的心頭。
長安城,這座孤懸於關中的巨獸,終於被徹底鎖入了死亡的囚籠。東麵,魏國大將軍曹真親率的五萬中軍主力,旌旗蔽空,營寨連綿數十裡,望不到儘頭,如同用鋼鐵和血肉澆築的死亡森林。此時,張合也已引麾下那支依舊鋒利的萬騎鐵流與曹真會師。北麵,郭淮率領一萬並州悍卒突出重圍後,星夜趕路,已沿渭水南岸疾行,在北岸紮下堅固營盤,開始架設浮橋,對長安形成致命的夾擊之勢。加上張合,整整八萬魏軍!如同兩柄巨大的、淬火的鐵鉗,死死扼住了長安的咽喉!戰鼓聲晝夜不息,如同永不停歇的喪鐘;號角聲淒厲刺耳,如同鬼哭狼嚎;士兵操練的呐喊彙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聲浪,日夜不停地衝擊著城牆,也衝擊著守軍瀕臨崩潰的神經。
此時的曹真,這位魏國的最高軍事統帥,終於踏上了長安東門外新築的高大轅門。他身披金甲,猩紅的鬥篷在風中翻卷,望著城頭那麵刺眼的“漢”字大旗,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眼中燃燒著被冒犯的滔天怒火和刻骨的殺意。他身邊,張合、郭淮等大將肅立,人人眼中都閃爍著複仇的火焰,仿佛要將這座背叛的城池生吞活剝。
“傳令!”曹真的聲音不高,卻冰冷刺骨,清晰地傳遍轅門上下,“伐儘周遭林木!趕製衝車雲梯!堆築土山!三日後,總攻長安!”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將,一字一句如同冰錐砸落,“破城之後……三日不封刀!凡持械者,殺!凡助逆者,殺!凡劉姓宗室……屠儘!以儆天下!”無邊的殺意彌漫開來,連空氣都仿佛凍結。
命令下達,魏軍龐大的戰爭機器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無數被擄掠來的民夫在皮鞭和刀槍的驅趕下,如同螻蟻般湧向長安城郊最後的林地。參天巨木在利斧的砍伐下發出絕望的呻吟,轟然倒下,被粗大的繩索拖拽著拉回營寨。工匠們赤膊上陣,吆喝著號子,汗流浹背地將巨大的原木加工成衝車的骨架、雲梯的橫梁、井闌的塔身。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長安東門和北門外數百步處,數不清的魏軍士兵和民夫,如同瘋狂的蟻群,推著小車,扛著沉重的麻袋,從遠處源源不斷地挖掘泥土,開始堆築起一座座巨大的土山!土黃色的“巨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地而起,目標直指甚至超越長安城牆的高度!每一鏟泥土的落下,都仿佛敲打在守城軍民的心頭。
長安城頭,死一般的壓抑。守軍士兵倚著冰冷的垛口,望著城外那日益逼近、如同大地瘡疤般的土黃色巨丘,望著營寨中如同森林般矗立起來的攻城器械,無不麵色慘白,心驚肉跳。恐懼如同瘟疫,在沉默中瘋狂蔓延。老兵趙大壯麻木地拖拽著一筐碎石,步履蹣跚。他左臂的箭傷在昨夜的激戰中崩裂,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簡陋的包紮布條,每一次動作都帶來鑽心的疼痛。但他仿佛感覺不到,隻是機械地挪動著,目光空洞地望著城外那越堆越高的土山,眼中隻剩下絕望的死灰。監工凶狠的鞭子抽在他背上,留下一道血痕,他也隻是微微晃了晃,連哼都沒哼一聲。少年王二狗則被分配去抬運火油桶,刺鼻的惡臭熏得他頭暈目眩,胃裡翻江倒海。他瘦小的肩膀被粗糙的繩索勒得皮開肉綻,每一次抬起沉重的木桶,雙腿都在劇烈地顫抖。望著城外陽光下反射著無邊寒光的刀槍叢林,他隻覺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塵埃,隨時會被碾碎。
魏延立於東門城樓,玄甲上布滿了昨日激戰留下的血汙和煙痕。他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城外那步步緊逼的土山,深知其致命威脅——一旦魏軍占據土山高地,居高臨下,長安城牆將形同虛設,守軍將淪為被肆意屠戮的活靶!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魏延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對負責城防工事的校尉下令,“在城牆內側,對應城外每一座土山的位置,給我堆!堆得比他們更高、更陡!拆!拆掉附近所有廢棄民宅的磚石梁木!挖!深挖壕溝取土!三日內,必須完成!違令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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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長安城內上演了荒誕而殘酷的一幕。城外,魏軍驅使著擄掠的民夫瘋狂堆土;城內,蜀軍同樣用刀槍皮鞭驅趕著降卒和長安青壯,利用拆毀的房屋廢墟材料,混合著新挖的壕土,爭分奪秒地構築著更高更陡峭的“反土山”!“反土山”的背後,更有一群兵士在演練拋車。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在軍民麻木的臉上流淌。
號子聲、夯土聲、監工的怒罵聲、傷者的呻吟聲,混雜著城外隱隱傳來的伐木聲和鼓噪聲,形成一曲關乎生死存亡的、沉重而絕望的“土方競賽”。無數人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蟻,在城牆內外兩側同時勞作,隻為在毀滅的巨輪碾過之前,壘起最後一道屏障。
與此同時,魏延將目光投向了武庫深處塵封的角落。幾具布滿蛛網、形製巨大而古舊的木架被拖了出來——那是西漢遺留的舊式投石機拋車)殘骸。他召集了城中所有能找到的木匠、鐵匠,甚至包括幾位被挾持的世家工匠,指著那些鏽跡斑斑、榫卯鬆脫的部件,許以重賞,更以冰冷的現實相脅:“修複它們!砸碎城外那些土堆!爾等的妻兒老小,皆在城中!城破,玉石俱焚!功成,富貴共享!”在死亡的逼迫和渺茫希望的刺激下,工匠們爆發出驚人的潛力,日夜不休,敲打鍛鐵,修補榫卯,浸油的繩索被重新絞緊。巨大的拋車骨架在城內幾處空地上逐漸成型,如同沉睡巨獸的骸骨被強行喚醒。
第二十日,決戰之日。
清晨,薄霧如同慘白的裹屍布,低低地籠罩著血染的大地。關中的寒氣尚未散儘。突然!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號炮從魏軍中軍方向炸響!如同驚雷撕裂了死寂!刹那間,魏軍連綿數十裡的營寨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發出了毀滅的咆哮!
“咚!咚!咚!咚——!”
數百麵蒙著厚厚牛皮的戰鼓被力士用巨錘同時擂響!沉重而單調的鼓點,如同無數柄重錘,狠狠砸在長安城頭每一個守軍的心口,震得腳下的城牆都在微微顫抖!大地在呻吟!天空為之變色!
“殺——!!!”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聲如同積蓄已久的火山驟然爆發!如同毀滅的海嘯席卷大地!東、北兩個方向,無數魏軍方陣在震天動地的鼓點催動下,踏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無邊無際、移動的鋼鐵森林,向著長安城牆緩緩壓來!刀槍如林,反射著初升朝陽的慘淡光芒,彙聚成一片冰冷的死亡之海!巨大的攻城器械——衝車、井闌、雲梯車,在士兵的奮力推動下,發出刺耳欲聾的“吱呀”聲,如同猙獰的巨獸,投下令人窒息的陰影。
東門,主攻方向。數座高達數丈的井闌如同移動的城堡,在士兵的號子聲中被緩緩推向城牆。井闌頂端的平台上,擠滿了精銳的魏軍弓弩手,箭矢如同密集的飛蝗,提前拋射向城頭,壓製著守軍的反擊。十餘架巨大的衝車攻城槌),前端包裹著浸濕的厚重生牛皮,被上百名赤裸上身、肌肉虯結的壯漢喊著號子,如同推動山嶽般推向前方,目標直指那扇包裹著銅皮的沉重城門!更多的士兵如同洶湧的黑色潮水,扛著密密麻麻的雲梯,緊隨其後,眼中閃爍著瘋狂和貪婪。
北門方向,郭淮的並州軍也發起了凶猛的攻勢。他們利用渭水之便,部分士兵乘著臨時紮製的木筏、小船,在弓弩手的掩護下,悍不畏死地強渡護城河,試圖攻擊水門或尋找城牆薄弱處攀爬。
“穩住!避箭——!”城頭各處,軍官們嘶啞的吼聲在箭矢的尖嘯中顯得格外微弱。守軍士兵死死蜷縮在垛口和櫓盾之後,如同驚濤駭浪中的礁石。密集的箭雨敲打在盾牌和城牆上,叮當之聲不絕於耳。盾牌表麵瞬間插滿了顫動的箭羽,如同巨大的刺蝟。不時有盾牌被射穿,傳來士兵的悶哼和倒地的聲響。
“放——!”
當魏軍前鋒如同潮水般湧入守軍的死亡射程,反擊的號令終於下達!城頭壓抑已久的怒火瞬間噴發!大黃弩的巨矢發出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如同死神的投矛,狠狠紮入魏軍密集的衝鋒隊列中!
“噗嗤!”沉悶而令人牙酸的穿透聲!一名魏軍都尉連人帶甲被巨矢貫穿,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帶飛,撞倒身後一片士兵,留下一條血肉胡同!滾木礌石如同山崩般轟然砸落!一架靠近城牆的井闌被數塊磨盤大的擂石狠狠砸中頂棚,木屑混合著血肉橫飛,上麵的弓弩手慘叫著如同下餃子般墜落!但更多的井闌和衝車仍在逼近,如同不知疼痛的巨獸!
“火油!火箭!燒掉那些衝車!”魏延親自坐鎮壓力最大的東門城樓,聲音因為連日的嘶吼而沙啞破裂,卻依舊帶著斬斷鋼鐵般的決絕。
軍械司馬王訓帶人抬上三枚繳獲的霹靂陶罐,怒吼:‘點火!扔向龜甲車!’
“轟!轟!轟!”一輛龜甲車被炸得四分五裂燃起的烈焰暫時阻住了後續敵兵!
烈焰衝天而起!瞬間吞噬了數架衝車和周圍大片魏軍!火油遇火即燃,粘附性極強!衝車變成了巨大的火炬,推車的壯漢慘叫著變成翻滾的火球,發出非人的哀嚎,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皮肉焦糊味!幾架衝車在烈焰中扭曲變形,轟然倒塌,化作燃燒的廢墟。然而,仍有數架衝車在付出慘重代價後,如同負傷的狂牛,衝破了火海,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撞上了包著厚厚銅皮的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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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撞擊聲驟然炸響!如同開天辟地的巨錘,狠狠砸在城門之上!整個城門樓仿佛都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沉重的包銅城門向內凹陷變形,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堵在門後沙袋堆砌的工事簌簌落下塵土,橫在門後的巨大頂門杠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城門洞內,負責堵門的蜀軍都尉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口鼻溢血,他聲嘶力竭地咆哮:“頂住!用命頂住!長矛!捅死外麵的敵人!”士兵們用肩膀死死頂住門板,用長矛透過門縫向外瘋狂捅刺!每一次撞擊都帶來劇烈的震動和內臟移位的痛苦,每一次撞擊都讓絕望更近一分。
與此同時,攀城戰進入了最慘烈的白刃階段!無數雲梯如同巨蟒般搭上城牆,魏軍悍卒口銜利刃,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登城首功無人不想得到。
滾木礌石呼嘯著砸落,將攀爬者連人帶梯砸下城去,摔成一灘肉泥!燒得滾燙的金汁糞水混合毒物)兜頭淋下,伴隨著皮肉被燙熟的“滋滋”聲和撕心裂肺的慘嚎,惡臭衝天!更有巨大的夜叉檑被放下,布滿鐵釘的滾木沿著城牆橫掃而過,所過之處,血肉橫飛!慘叫聲、喊殺聲、兵刃撞擊的鏗鏘聲、垂死者的哀嚎聲……彙聚成一曲慘烈到極致、足以撕裂靈魂的地獄交響!
趙大壯所在的東門中段,承受著山崩海嘯般的壓力。他身邊的同袍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不斷倒下。一名剛補充上來的年輕士兵,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剛探身去推一架搭上垛口的雲梯,就被數支從下方射來的弩箭同時命中麵門!他連慘叫都未及發出,整個頭顱如同破碎的西瓜般爆開,紅的白的濺了趙大壯一身!溫熱的腦漿和鮮血糊滿了他的視線。趙大壯雙目瞬間赤紅,如同受傷的瘋虎,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完全忘記了左臂的劇痛,用儘全身力氣抱起一塊磨盤大的石頭,嘶吼著:“狗日的!去死吧!”石頭帶著千鈞之力呼嘯而下,狠狠砸在雲梯頂端剛剛冒頭的兩名魏軍銳士頭上!“哢嚓!”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聲響起,兩名銳士的腦袋瞬間被砸得塌陷變形,紅的白的噴濺而出!碎裂的雲梯帶著一串慘嚎的士兵轟然倒塌。然而,這僅僅是杯水車薪!更多的雲梯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魏軍士兵如同無窮無儘的螞蟻,踩著同伴的屍體向上湧!王二狗瘦小的身影在城頭的人流和屍堆中艱難穿梭,奮力拖拽著箭矢和石塊。刺鼻的血腥和焦臭幾乎讓他窒息。他看到趙大壯渾身浴血,如同從血池裡撈出的惡鬼,在垛口處瘋狂搏殺;也看到不遠處,那個曾經在粥棚施粥、嗬斥過搶糧什長的善良蜀軍什長,被一名爬上城頭的魏軍銳士一刀捅穿了腹部!腸子瞬間湧了出來!那什長卻爆發出最後的凶悍,死死抱住那名驚愕的魏軍,用儘最後力氣翻滾著一起摔下十幾丈高的城牆!那同歸於儘前發出的淒厲長嘯,深深刺入了王二狗的靈魂。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卻死死咬住嘴唇,將湧到喉嚨的酸水咽下,更加拚命地拖拽物資,稚嫩的臉上寫滿了超越年齡的麻木與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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