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五年公元231年)春三月潼關
風,帶著濃重的血腥與焦糊氣息,從崤函古道深處嗚咽著撲上潼關城頭,刮得殘破的“漢”字大旗獵獵作響,幾乎要撕裂開來。關城之下,曾經作為屏障的鹿砦、拒馬早已化為遍地狼藉的碎木與焦炭,深深嵌入凍土的箭杆密密麻麻,如同怪異的荊棘叢林。關牆之上,刀砍斧劈的痕跡、被巨大石彈砸出的猙獰凹坑、火油焚燒後留下的漆黑印記,層層疊疊,無聲訴說著這裡剛剛經曆過何等慘烈的煉獄。
雄關如鐵,扼守東西咽喉。南依秦嶺支脈,峭壁千仞,猿猴難攀;北臨滔滔黃河,濁浪排空,驚濤拍岸。中間僅餘一條狹窄的崤函古道,蜿蜒於崇山峻嶺與奔騰大河之間,最窄處不過數丈,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然而此刻,這險絕天下的雄關,卻如同驚濤駭浪中隨時可能傾覆的孤舟。
關城西望,視野儘頭,渭水北岸,魏軍營寨的規模比半月前又膨脹了數倍。連綿的帳篷如同灰白色的巨大苔蘚,覆蓋了目力所及的平原與丘陵。數不清的旌旗在風中翻卷,刀槍的寒光在陰沉的天空下連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金屬反光海洋。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營寨前不斷移動的巨大陰影——那是司馬懿帶來的攻城利器。
“丞相請看!”關樓之上,趙雲白須染塵,甲胄布滿刀痕,但身軀依舊挺立如鬆,他指著遠方魏營前正在緩緩推進的龐然大物,聲音凝重如鐵,“除卻先前的雲梯、衝車、井闌,司馬老賊此番又添了新花樣!”
諸葛亮羽扇輕搖,目光穿透關外彌漫的煙塵,落在那些猙獰的器械上。他看到了司馬懿正在準備的四種攻城手段:
一是改良型井闌巢車):比傳統的更高大,底層包裹著浸透泥漿的厚重生牛皮,尋常火箭難以引燃。頂部望樓以鐵皮加固,射孔密布,內藏強弓硬弩,居高臨下壓製城頭守軍,從外型看,射程隱隱超過蜀軍製式強弩!
二是複合衝車呂公車):巨大的木製車體覆蓋多層濕氈與泥土,前端並非簡單的撞木,而是包裹鐵皮的尖銳錐形撞角,每一次撞擊都帶著沉悶如雷的巨響,震得關牆簌簌發抖。車體兩側竟開出小孔,內藏魏軍精銳弓手,在抵近時突然放箭,殺傷城頭試圖破壞衝車的守軍。
三是重型配重投石機霹靂車升級版):體型比蜀軍仿製的霹靂車更為龐大,杠杆臂更長,配重箱由巨石換成了更易調節的鐵砂囊。更令人心驚的是,它們拋射的已不僅僅是巨石,而是裹滿火油布的巨大陶罐!這些“火流星”劃破長空,砸在城頭或關內,爆裂開來的火焰粘稠熾烈,水潑難滅,瞬間引燃一片火海。關內幾處臨時搭建的傷兵營和糧草垛已被點燃,濃煙滾滾,哭喊慘叫聲不絕於耳。
四是地道掘進:魏營深處,塵土飛揚,巨大的絞盤轉動著,將一筐筐泥土從地下深處提出。顯然,司馬懿在正麵猛攻的同時,正試圖挖掘直通關牆之下的地道,意圖埋設火藥或直接突入!
“司馬老兒…果真是當世勁敵。”諸葛亮的聲音依舊平穩,但羽扇邊緣微微繃緊的指節泄露了他內心的震動,“這些器械,非一日之功,曹魏國力之厚,工匠之精,實不可小覷。尤其是那投石火油罐與掘進地道,對我關牆威脅極大。”
“老賊狡猾!”魏延按劍立於諸葛亮身側,赤紅的麵膛上滿是怒意,他指著那緩緩逼近的呂公車,“此車堅固異常,我軍擂石滾木收效甚微,金汁煮沸的糞便混合毒物)潑上去,也被那濕泥氈子擋了大半!若被其持續撞擊一點,再厚的關牆也恐難支撐!”
城頭守軍,無論是趙雲麾下的白毦老兵,還是魏延帶來的漢中精銳,亦或是臨時征召、臉上猶帶驚惶的關中民壯,此刻都緊握著兵器,死死盯著關下那如同鋼鐵洪流般緩緩推進的死亡陰影。每一次火油罐爆裂的巨響,都讓一些新兵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每一次呂公車撞擊關牆帶來的震動,都讓腳下堅硬的條石發出痛苦的呻吟。
“穩住!弓弩手,聽我號令!”趙雲聲若洪鐘,壓過戰場喧囂,他親自站在垛口,目光如鷹隼般鎖定一架逼近的井闌,“目標,左翼第三架井闌望樓!三發連射——放!”
嗡!密集的箭雨騰空而起,帶著尖銳的破空聲撲向目標。然而,大部分箭矢都被井闌堅固的防護和望樓的鐵皮擋板彈開,隻有零星幾支僥幸射入孔洞,傳來幾聲微弱的慘呼。
“火箭準備!”趙雲毫不猶豫,再次下令。
這一次,裹著油布的箭矢點燃,化作一片火流星射向井闌。可效果依舊不佳,濕泥牛皮與鐵皮極大地阻礙了火焰蔓延,隻有少數幾處冒起黑煙。
“該死!”一名白毦兵什長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城磚上,虎口崩裂也渾然不覺,“這鬼東西,比烏龜殼還硬!”
不遠處,一群關中民壯負責的區域壓力更大。一架呂公車頂著稀疏的箭矢和滾木,轟然撞上了城牆。“咚——!”沉悶如巨錘擂鼓的撞擊聲震耳欲聾,整個關牆仿佛都跳了一下。民壯們站立不穩,東倒西歪,幾個靠得近的更是被震得口鼻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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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住!頂住啊!”一個滿臉煙火色的老民壯聲嘶力竭地喊著,正是長安城外田家村的董老漢。他帶著兒子和幾個同村青壯被征召來此。此刻,他兒子正和其他人一起,用肩膀死死抵住一根粗大的撞杆,試圖頂住那不斷向內凹陷的城門位置呂公車撞擊點往往在城門或薄弱牆段)。“加把勁!不能讓它撞開!後麵就是咱們的婆娘娃!”
然而人力在機械的偉力麵前顯得如此渺小。又是一次更猛烈的撞擊!
“哢嚓!”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起,城門內側用於加固的幾根碗口粗的橫木應聲斷裂!木屑紛飛中,城門向內凸起一個駭人的弧度,門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城門要破啦!”絕望的呼喊在民壯中響起,恐慌瞬間蔓延。
“慌什麼!”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響起,魏延魁梧的身影如同鐵塔般出現在城門內側。他身後跟著數十名手持巨斧大錘、身披重甲的死士。“長矛手,給我堵死門洞!重甲隊,隨我預備迎敵!弓弩手,對準門縫,準備攢射!”
魏延的威勢暫時壓住了恐慌。長矛手們咬著牙,將長矛從門縫和撞開的破洞中狠狠刺出,試圖阻擋外麵推車的魏兵。重甲死士則排成密集陣型,巨斧大錘在手,隻待城門洞開,便要用人命去填那血火之門。
關樓之上,諸葛亮的臉色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愈發嚴峻。司馬懿的攻城手段之猛烈、器械之精良,超出了他此前的預估。潼關,這座大漢的東大門,在五倍於己的魏軍狂攻和層出不窮的利器麵前,已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目光掃過城下洶湧的魏軍浪潮,又掠過城頭疲憊浴血的將士,最後落在關城西側武庫的方向——那裡,存放著陛下從成都秘密運來的百枚“霹靂神彈”,那是最後、也是最危險的王牌。這柄雙刃劍,此刻已到了不得不出的時刻。
“子龍將軍,”諸葛亮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時機已至。請按陛下密旨與吾等商定之策,啟用‘濟危良藥’!目標,魏軍中軍,司馬懿帥旗所在!”
趙雲眼中精光爆射,沒有絲毫猶豫,猛地抱拳:“末將遵命!”他轉身,對侍立身後、早已等候多時的兒子趙廣厲聲道:“廣兒!速持我令箭,調‘雷火營’上關!目標,魏軍霹靂車陣地與帥旗方向!務必一擊功成!記住丞相叮囑,車架加固,人員遠離!”
“喏!”趙廣年輕的臉龐因激動和緊張而漲紅,接過令箭,如離弦之箭般衝下關樓。
潼關西城頭·雷火營陣地
十架經過特殊加固的蜀軍霹靂車投石機)早已在城頭西側預備多時。粗壯的支架被額外捆紮了手臂粗的鐵鏈,基座深深楔入城牆條石縫隙,並用巨石壓實。周圍清空了一大片區域,隻有負責操作的“雷火營”死士。這些士兵皆是趙雲親自從白毦兵中挑選的精銳中的精銳,家眷皆在蜀中腹地,忠誠毋庸置疑。他們每個人都神情肅穆,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凝重。
趙廣飛奔而至,高舉令箭:“丞相令!將軍令!‘濟危良藥’,目標魏軍霹靂車陣地與中軍帥旗!即刻準備!”
“得令!”雷火營校尉,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低吼一聲。他親自走到一輛被厚厚油布嚴密遮蓋的輜重車前,猛地掀開。露出的,是碼放整齊的陶罐。這些陶罐大小如西瓜,外表灰撲撲毫不起眼,與普通盛水或儲糧的陶罐並無二致。但罐口處延伸出的、浸過火油的粗麻繩引信,卻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
“第一組,裝填‘甲字雷’!目標,魏軍前沿霹靂車陣地!延時三息約6秒)!”校尉的聲音嘶啞而精準。
“第二組,裝填‘丙字雷’!目標,魏軍中軍帥旗!延時五息約10秒)!聽我號令,同時發射!”
死士們動作迅捷而沉穩,兩人一組,小心翼翼地將沉重的陶罐抬上發射勺鬥,調整角度。點燃引信的火把在風中搖曳,火光映照著他們毫無表情的臉。
“風!測速!”校尉吼道。
一名專司觀測的老兵眯著眼,抓起一把塵土撒向空中,緊盯著塵土飄散的方向和速度:“西北風,疾!需修正,左移兩度,增力半成!”